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罩住了整个四合院。各家窗户陆续透出昏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晚饭后淡淡的油烟味，还有一丝初冬的寒意。中院里，不知谁家先搬出了小板凳，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平日里还算宽敞的院子就挤满了人。三大爷阎埠贵揣着手，在人群里转悠，不时清咳两声，提醒着晚到的人快点找位置坐好，脸上带着几分参与大事的郑重。他很享受这种时刻，仿佛自己也是这院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易中海站在院子中央，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他背着手，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带着一种惯有的、悲天悯人的严肃表情。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孩子们被大人捂住嘴发出的呜咽。
“咳，”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今天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是为了一件关系到咱们院邻里和睦，互助友爱的大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情绪。
“咱们院里，贾家的情况，想必大家伙儿都清楚。”
说到这里，易中海的语气沉痛下来，目光转向人群中一个瑟缩的身影。
“东旭走得早，撇下秦淮茹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婆婆。”
“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可想而知啊！”
秦淮茹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那模样看得人心头发酸。
不少邻居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是啊，贾家是不容易。”
“一个女人家，太难了。”
易中海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后院方向王阳的位置。
“所以，我提议！”
他加重了语气。
“由咱们院里现在条件最好的王阳同志带个头，咱们全院的人，有力出力，有物出物，给贾家捐款捐粮，帮他们一家老小渡过这个难关！”
“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
人群中稀稀拉拉响起了几声附和，更多的人则是把目光投向了王阳。他们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这个打了三百斤野猪，还跟杨厂长搭上线的王阳，会怎么做。
王阳家，王秀莲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脸上满是担忧。王雪则睁着大眼睛，有些不明白大人们在做什么。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王阳缓缓站起身。他身上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却丝毫不见局促。
“我拒绝。”
平静的三个字，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院子里一片哗然。
“什么？”
“他怎么能拒绝呢？”
“这也太不给一大爷面子了。”
易中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王阳会如此直接地顶撞他。
“王阳！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淮茹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王阳，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委屈。
王阳没有理会他们的质问，他清澈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既然一大爷说贾家困难，那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当着全院街坊邻居的面，好好算一算贾家的这笔账。”
他顿了顿，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易中海和秦淮茹。
“第一笔，贾东旭同志工伤去世，轧钢厂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一次性抚恤了贾家五百块钱。”
“五百块！”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在这个年代，五百块钱，对普通工人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许多人辛辛苦苦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钱。
“这笔钱，我想请问秦淮茹同志，现在在何处？”
王阳的目光落在秦淮茹身上。
秦淮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易中海见状，立刻开口想要打断。
“王阳，这是贾家的私事……”
“一大爷，”王阳语气不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要全院捐款，那就不是私事，而是关系到我们每一户的公事。”
“这笔账，必须算清楚，否则，就是糊涂账，就是对其他辛勤劳动、勤俭持家的邻居们的不公平。”
易中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
王阳继续说道：“第二笔，秦淮茹同志，您是轧钢厂的二级钳工，每个月工资是二十七块五毛钱，对不对？”
“这工资，厂里可曾少发过您一分？可曾拖欠过您一天？”
秦淮茹低着头，手绢都快被她揉烂了。
“没有……”
她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
“好。”王阳点头，转向院里的众人，“一个月二十七块五，一年就是三百三十块。这收入，在咱们院里，算低吗？”
院里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他们大多是普通工人，很多人的工资还不到二十七块五。
“第三笔，”王阳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也是最重要的一笔。”
他的目光转向了人群中某个方向，虽然傻柱今晚不在，但他知道，很多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
“咱们院里的何雨柱同志，傻柱，每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毛钱。”
“这些年，他从食堂里，从自己家里，往贾家拿了多少米？多少面？多少肉？多少菜？”
“粗略算一算，一个月补贴给贾家的，少说也有十块钱吧？”
“一年下来，又是一百二十块。”
王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五百块的抚恤金，我们就算贾家已经用掉了一半，还剩二百五。秦淮茹同志每年的工资三百三十块，加上傻柱同志每年明里暗里接济的一百二十块。”
“这还不算逢年过节厂里发的福利，以及一大爷您平日里对贾家的各种‘特殊照顾’。”
“我们就算最少的，贾家一年明面上的进项，就有六百块钱左右。平均到每个月，就是五十块钱！”
“五十块！”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在座的各位，哪一家的月收入，能有五十块？”
王阳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院中每一个人。
“你们告诉我，这样的家庭，需要全院捐款救济吗？”
“这样的家庭，比我们院里绝大多数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人家，还要困难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看，这不是困难！”
“是懒！”
“是馋！”
“是把别人的善良和同情，当成了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本！是把全院的人，都当成了可以予取予求的冤大头！”
王阳的一番话，字字珠玑，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易中海和秦淮茹的脸上。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那些被蒙蔽的街坊邻居。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那些同情贾家的目光，此刻变得复杂、鄙夷、甚至厌恶。
易中海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道德绑架，一场树立自己威信的大会，此刻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淮茹更是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
而人群角落里，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贾张氏，那张平日里就显得刻薄肥胖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已经彻底扭曲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死死地盯着王阳，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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