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光秃秃的田埂,卷起枯黄的草屑。
一九六零年,京郊。
目之所及,一片萧索。地里最后一点能果腹的野菜根,怕是也早被饥饿的人们刨光了。
王阳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旧棉袄,背后的药篓空荡荡的,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十六岁的身躯,在这饥饿的年代显得有些瘦弱,唯独那双眼睛,平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深邃幽远,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
家中已经三天揭不开锅了。
七岁的妹妹王雪饿得小脸蜡黄,只能无力地躺在炕上,小口小口地抿着母亲用最后一点米星子熬出来的清汤。
母亲则背过身,偷偷抹着眼泪,压抑的抽泣声像针一样扎在王阳心上。
他是从末法时代渡劫失败,一缕残魂夺舍而来的炼丹师。
曾经翻云覆雨,如今,只想让家人吃上一口饱饭。
这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必须进山,去那人迹罕至的深处,寻找能够炼制“辟谷丹”雏形的药材。
哪怕只是雏形,也能让家人暂时摆脱饥饿的折磨。
山路崎岖,越往里走,寒气越重。
王阳的脚步却异常稳健,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远超常人。
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
前方林子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带着极致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王阳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循声快步掠去。
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丛,一个穿着深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身体蜷缩,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已然发紫。
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眼看就要不行了。
王阳只扫了一眼,便判断出这人是旧疾复发,看症状,是心肺脉络严重受损,已至衰竭边缘。
寻常医术,此刻回天乏术。
他迅速蹲下身,从怀中贴身处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布包摊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晦暗天光下闪着幽冷的寒芒。
王阳深吸一口气,沉腰坐马,体内那缕微弱却精纯的真气自丹田而起,迅速凝聚于指尖。
没有丝毫迟疑,他拈起一枚三寸长的银针,看准穴位,疾刺而下。
“噗。”
银针精准没入中年男人胸前大穴,只留寸许在外。
随后,是膻中、巨阙、神封……
王阳手法快如鬼魅,落针却稳如泰山。
每一针下去,都恰到好处地渡入一丝微不可察的真气,护住对方濒临崩散的心脉。
不过片刻,中年男人原本紫绀的脸色稍缓,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丝。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王阳再次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蜡黄、散发着淡淡异香的丹丸。
这是他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凡药,辅以自身真火炼制的“回春丹”,药效虽不及他在修真界时的万一,但吊命救急,已是绰绰有余。
他一手扶住中年男人的头,另一手捏开他的下颌,将回春丹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药力如同涓涓细流,迅速扩散至中年男人的四肢百骸。
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死气在迅速消退,青紫色褪去,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那几乎要停止的呼吸,也变得沉稳有力起来。
王阳收起银针,静静观察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地上的人眼皮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杨建国,红星轧钢厂厂长,此刻还有些茫然。
他只记得自己进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能吃的野物给家里孩子解解馋,走到半路,胸口突然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没想到……
他感受着身体内久违的舒畅与活力,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被彻底搬开,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多年的旧伤,每次发作都让他痛不欲生,这次更是凶险,他自己都觉得要死了。
他转动眼珠,看见了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一个穿着破旧,但眼神异常明亮的少年。
“是你……救了我?”杨建国声音还有些沙哑,但中气已足。
王阳平静地点点头。
“小同志,谢谢,太谢谢你了!”杨建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王阳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这医术……太神了!我这老毛病,协和的专家都说只能养着,你……”杨建国看着王阳,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刚才绝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叫杨建国,是红星轧钢厂的。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王阳。山下王家峪的。”王阳淡淡回答。
“王阳同志,你那药丸……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杨建国目光灼灼,紧盯着王阳,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久居高位,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自然看得出眼前这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这等神乎其技的医术,这起死回生的丹药,若是能……
“略懂一些祖传的土方子,让杨厂长见笑了。”王阳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丝毫居功自傲。
杨建国心中巨震。
土方子?见笑?
这哪里是土方子,这简直是仙丹妙药!
他深吸一口气,多年身居高位的经验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这是奇人!这是天大的机缘!
他一把抓住王阳的手,手劲之大,让王阳都微微侧目。
杨建国眼神热切,语气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激动。
“王阳同志,不,王阳大夫!你救了我的命,我杨建国无以为报!”
“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安排你进我们红星轧钢厂的医务室工作!正式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还不够。
“不止是你,你全家人的户口,我负责给你迁到城里来!工作、住房,我都给你解决!”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
在饥荒遍地,一个城镇户口、一份正式工作足以让人打破头的年代,这无疑是天降的馅饼。
王阳看着杨建国充满期盼与真诚的眼神,心中微动。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母亲和妹妹,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杨建国见王阳不语,生怕他拒绝,急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磨损的皮面小本子,又摸索着找出支钢笔。
他靠着树干,在撕下的一页纸上迅速写了几行字,吹了吹墨迹,郑重地递给王阳。
“拿着这个条子,王阳同志!明天,不,现在就跟我下山!你直接去厂里找我!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王阳接过那张薄薄的、还带着人体温的纸片。
入手,却觉得分外沉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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