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字旗的阴影罩上山道时,我正摸着望月楼的雕花栏杆。
风里飘来铁锈味,是玄甲擦过马鞍的声响。
林婉儿从瓦当上探出头,发间金粉被风卷散:领主,赵承业带了三百轻骑,马背上挂着拒马桩——他们要封山。
封的不是山。我攥紧栏杆,指节发白。
三天前商队传回消息,南边三条商道全被赵无极的人设了关卡,说是查验违禁品,实则把我们运往江南的瓷器、绣品扣了个干净。
刘二牛新烧的青瓷茶盏,李大娘酿的桂花蜜,还有苏慕雪改良的十香酱菜......这些能换粮食换铁矿的宝贝,全卡在半路。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我探身望去,苏慕雪蹲在青石板上,捧着半块桂花糕。
她发间的银簪歪了,眼尾泛红:刚才给守城的老张头送点心,马队冲过来撞翻了食盒......她捏着碎成渣的糕点,声音发颤,赵家人连口热乎的都不让人吃么?
他们要的是让我们断粮。李三娘从街角转出来,手里攥着卷染了茶渍的密报。
她素日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几缕,额角沾着草屑——看来是刚从斥候营赶回来。南边粮商被赵会长约谈过,原本说好的秋粮,现在要加价五成。她把密报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条商道的关卡位置,最麻烦的是咱们的兵力。她指尖点在地图上,护矿队在西山,商队护卫在东镇,守城军又分了三拨守城门...
像撒在棋盘上的棋子。我接过话头,喉咙发紧。
昨天清点兵册时,我数过三遍——总共八百人,却散在七个地方。
赵无极的人有两千,还都是训练有素的铁卫。
硬拼的话......我摸了摸腰间的净世之眸,金月残光烫得掌心生疼。
领主!小林子撞开朱漆大门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草叶,张木匠说要带二十个木匠去搬拒马桩,说咱们的榫卯能拆了他们的木头!他喘得厉害,可...可赵承业的人举着刀,说敢靠近就砍手!
我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百姓。
张木匠的学徒举着墨斗线,李大娘攥着擀面杖,连那个总蹲在茶摊前听书的老秀才都抄了把算盘——他们眼里的光,和三天前华夏坊开坊时一模一样。
不能让他们当炮灰。我咬着后槽牙,转身冲进书房。
案头的《孙子兵法》竹简泛着暗黄,是上个月在旧书摊淘来的,摊主说这是宋朝刻本。
系统面板在眼前浮现,【华夏崛起·第三阶段】任务要求:合成圣人级武将,解锁战略指挥体系。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时,我把竹简和吴广的将令牌并排放在系统空间。
吴广是三个月前招的普通武将,擅长带百夫队,但脑子直,上次追山贼能绕山路跑错三个弯。
可系统提示说武将 典籍可突破品阶,而《孙子兵法》......我指尖抚过竹简上兵者诡道四个字,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
白光炸起的瞬间,我本能地闭眼。
再睁眼时,玄甲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道身影立在系统空间中央,腰间玉玦刻着武字,眉目如刀削,目光扫过来时,我仿佛看见百万大军在眼底翻涌。
兵者,国之大事。他开口时,声音像战鼓擂过空谷。
竹简在他手中化作流光,融入甲胄纹路,草民孙武,见过领主。
我喉头一热。
前世做游戏策划时,我给华夏阵营设计过兵圣卡,可此刻站在眼前的,比游戏里鲜活百倍。
他甲胄上的纹路不是普通的云纹,是我在《武经总要》里见过的玄鸟衔枚纹;腰间的剑穗是九股麻编的,和马王堆汉墓里出土的兵书绑绳一个结法。
先生可知当前局势?我压着颤抖问。
他扫了眼我摊开的地图,指尖划过三条商道:兵力分散,如人五指张开。他抽出腰间短刃,在青牛岭位置划了道线,赵军要封的是粮道,但他们的粮车要过青牛岭——山高林密,最宽处仅容两马并行。
我盯着他指的位置,心跳突然快了。
三天前林婉儿说要去青牛岭采瓦当用的陶土,我还嫌她乱跑......
明早演练。孙武把短刃插回鞘中,让所有将领带百夫长来校场。他转身时,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需要看看,这些兵,可还能攥成拳头。
校场的晨雾还没散透时,将领们已经到齐了。
吴广挠着后脑勺站在最前面,看见孙武时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兵书上画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孙武没理他,只是扫了眼队列。
刚才还交头接耳的士兵突然静了,像被按了静音键。
他走到沙盘前,抓起把细沙撒在青牛岭:今日练虚实。他指向西边的假商队模型,让老周头带辆装着破陶片的车,敲着铜铃过卡。又捏起个骑兵模型插在东侧山林,护矿队从这里绕,等赵军追商队进峡谷,断他们的后路。
那咱们的真商队呢?张铁匠的儿子张铁柱挠着脑袋问。
他刚接他爹的班当百夫长,铠甲大得快掉下来。
真商队走水路。孙武指了指地图上的河湾,李三娘的人探过,上游的浅滩这个月能行船。他目光扫过众人,赵军以为我们只能走山路,这就是虚;我们走水路运粮,这就是实。
我望着沙盘上的细沙,突然明白系统为什么要让我合成他。
前世做游戏时,我总觉得战略是数据面板上的几个数字,可此刻孙武指尖点过的地方,连风里的晨雾都跟着变了方向。
领主!李三娘的声音从校场门口传来。
她发间别了根新簪子,是用碎瓷片磨的,沾着星点墨迹——那是她传密报的暗号。
她冲我使了个眼色,又迅速低下头整理袖中卷轴。
我盯着她袖角鼓起的形状,喉咙发紧。
赵承业的马队还在山脚下啃干粮,可李三娘的密报里,肯定藏着更狠的招。
但没关系。
我转头看向孙武,他正弯腰教张铁柱怎么看地形,玄甲在晨雾里泛着微光。
这一次,我们的拳头,要攥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李三娘的袖角在晨雾里晃了晃,我跟着她拐进望月楼后的竹影里。
她背对着校场,指尖快速掀开袖中暗袋,一张浸过松烟墨的纸笺便落在我掌心。
墨迹未干,带着股淡淡的焦糊味——这是她用灶灰混着密信草汁写的,只有用温水浸泡才能显形。
赵会长的暗桩摸到了咱们西山矿场的守夜规律。她压低声音,发间那枚碎瓷簪子擦过我的手背,昨夜子时,有三个穿猎户服的人在离哨岗半里的山坳烧火,灰烬里翻出半块玄铁箭头——和赵府铁卫的箭簇一模一样。
我捏着纸笺的手一紧。
西山矿场产的精铁是铸甲的命脉,若被断了......
慌什么?
清冽的声音从竹影外传来。
孙武负手而立,玄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腰间玉玦武字被映得发亮。
他扫了眼我手中的纸笺,唇角勾起极淡的笑:他们要探虚实,咱们便给足虚实。
李三娘眼睛一亮:将军是说......
让伙房今日只煮两顿稀粥。孙武抬手指向校场方向,几个士兵正扛着空米袋往粮仓走,再让张铁柱带着他的百夫队在城墙上转悠,甲胄故意松松垮垮的——要让赵承业的斥候觉得,咱们连饭都吃不上,兵也带不动。
那小林子呢?我突然想起方才校场里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
让他带二十个精壮小子,脸上抹点泥,马尾巴绑上树枝。孙武屈指敲了敲腰间短刃,等天黑透了,从南门往赵军营地方向跑,马蹄子扬得越乱越好。他转头看向我,目光如刀,溃兵最知道溃兵的规矩——赵承业要问咱们的布防,小林子就把假的山川图塞他手里。
得令!
小林子的吼声从竹影后炸响。
我回头,正看见他扒着竹篱笆探出头,甲胄上还沾着今早演练时蹭的草屑:领主您瞧,我这脸抹得够脏不?他用力搓了把脸,泥灰混着汗往下淌,倒真像个连夜奔逃的败兵。
李三娘噗嗤笑出声,伸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护肩:小将军莫急,戌时三刻我让人在南门外放串鞭炮——你听着响声跑,更真。
小林子咧嘴笑,转身跑远时带得竹枝乱颤。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他还举着刀要跟赵军硬拼,如今倒成了最会使诈的那个。
人心可用。孙武似是看出我的心思,声音放轻了些,这些兵不是数字,是活的。
他话音未落,校场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
我探头望去,张铁柱正举着松松垮垮的甲胄转圈,嘴里嚷嚷着:这破铁片硌得我腰疼,不如脱了种地去!几个士兵跟着起哄,连吴广都蹲在墙根抠指甲,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喉头发热。
原来这就是虚实——不是纸上谈兵的计策,是把每个兵的性子都揉进局里。
月上中天时,我拎着半坛女儿红推开书房门。
孙武正对着案头的《孙子兵法》残卷发呆,竹简在烛火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柄悬着的剑。
先生可曾饮过这酒?我把酒坛搁在他面前,是苏慕雪用去年的桂花酿的,甜得很。
他抬眼,目光扫过酒坛上歪歪扭扭的桂字,唇角微勾:甜酒好,能压兵书里的血味。
酒坛打开时,桂香混着墨香漫了满室。
我替他斟了碗酒,火光映得他眉峰柔和了些:今日用虚实,其实是借了吴子的力。
我手一抖,酒液溅在案上。
吴子?
那是吴起的兵书,和《孙子兵法》并称孙吴。
前日合成时,竹简里有残魂。他端起酒碗,指节抵着碗沿,是吴起的意识,很淡,像隔着层雾。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他说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又说以治为胜......
我盯着他甲胄上玄鸟衔枚的纹路,突然明白为何他排兵时总爱盯着士兵的手——那是吴起教戒为先的法子。
系统合成不是捏泥人。他放下酒碗,目光灼灼,那些古籍里的魂,都是活的。
我攥紧了腰间的净世之眸。
前世做游戏时,总想着给武将加个传承标签,却不知真正的传承,是圣人的魂隔着千年,还能在兵书里叹气、说话。
所以先生才让张铁柱故意露怯?我突然懂了,吴子说用兵之法,教戒为先,您是要让赵承业信了咱们的弱,才好教他尝尝真正的强。
孙武击节而笑,酒坛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领主可算入了门。
第三日清晨,演武场的战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我站在点将台中央,手中镇北将军的虎符还带着体温。
孙武单膝跪地,玄甲叩在青石板上,发出金石之音。
末将孙武,领命!
他起身时,阳光正掠过他的甲胄。
台下八百士兵同时握拳,甲叶相撞的声响像滚过云层的雷。
兵贵神速!孙武振臂,声音撞在城墙上又弹回来,今日之战,非攻即亡——但记住!他突然放轻声音,目光扫过最前排的张铁柱,咱们的攻,是虚里藏实;咱们的亡,是骗他入瓮!
杀!杀!杀!
吼声掀翻了晨雾。
我望着台下攥紧长枪的士兵,突然想起昨夜孙武说的活的兵——此刻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系统面板上的士气 100%都鲜活。
领主——
甜糯的声音从台侧传来。
我转头,正见苏慕雪端着青瓷碗挤过人群,发间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鼻尖沾着点面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将军,尝尝这碗龙须汤面?
我加了十香酱菜,还有......她压低声音,偷偷放了把《六韬》里提到的军粮豆。
孙武接过碗,热气扑得他睫毛轻颤。
他低头吹了吹汤面,突然顿住——我看见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这汤......他抬眼,目光掠过苏慕雪发间的银簪,又落在碗里飘着的细面丝上,像八阵图的纹路。
苏慕雪眼睛一亮,刚要说话,校场里突然响起集合号。
孙武将碗递给我,冲她颔首:待我破了赵军,再细品这兵法汤。
他转身时,我瞥见碗底沉着粒深褐色的豆子——那是我上个月在古籍里读到的太牢豆,传说是姜太公练兵时用来稳军心的。
晨雾彻底散了。
小林子牵着马等在城门口,脸上的泥灰已重新抹过;李三娘站在箭楼上,袖中暗袋鼓着新写的密报;孙武翻身上马,玄甲在阳光下泛着让人心安的光。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听见苏慕雪在我耳边轻声:领主,我让李铁牛准备了二十辆粮车......
我转头看她,她正对着远去的队伍笑,发间银簪闪了闪,像颗藏在云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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