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场关于暖水瓶的闹剧,以一个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收场。
易中海黑着一张脸,像是锅底的灰,从牙缝里挤出钱,自掏腰包拿出那两块钱,“借”给了贾家。
那“借”字,他说得格外重,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贾家拿着这烫手的钱,赔给了林卫国。
易中海既没能成功上演他最擅长的道德绑架,又在全院邻居面前折了面子,还实实在在地破了财。
这一仗,他输得彻彻底底,颜面扫地。
院子里的人群渐渐散去,窃窃私语声却像风中的飞絮,飘进了各家各户,酝酿着新的议论。
回到自家那间仅有十来平米,光线昏暗的小屋,门一关上,外界的嘈杂便被隔绝。
屋内的空气,却比外面更加凝重。
母亲王秀兰一把拉住了林卫国的手,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粗糙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和后怕。
“卫国,你今天……你怎么能那么跟一大爷说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墙壁有耳,将这番话传出去。
“他……他可是院里的管事大爷,是厂里的八级工,咱们以后还要在这个院子里住啊。”
“你把他得罪得这么狠,他要是以后给咱们娘仨穿小鞋,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秀兰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丈夫走后,她就像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芦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看着母亲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焦虑与不安,林卫国心中一叹。
他知道,如果不从根子上彻底扭转母亲这种懦弱退让的观念,这个家,就永远挺不起腰杆,永远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仰头看着她。
这个姿势,让他能直视母亲的眼睛,也让他的话语显得更加郑重。
“妈,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但您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我们退,他们才会进。我们越是表现得软弱可欺,他们就越会肆无忌惮地把我们当成软柿子捏。”
“可是……你爸不在了,咱们家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
王秀兰的声音哽咽了,泪水顺着脸颊上的皱纹滑落。
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也是她所有恐惧的来源。
“妈!”
林卫国打断了母亲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正因为爸不在了,我们才更要强硬起来!我要是也软弱,谁来保护您和妹妹?”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一步,目光如炬。
“您看看贾家,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在院里横行霸道,撒泼耍赖,除了聋老太太,谁敢轻易招惹她?”
“再看看傻柱,他人高马大,是食堂的大厨,为什么见了贾张氏也得绕着道走?他怕贾张氏吗?不,他不是怕,他是嫌麻烦!是怕被一个不讲道理的滚刀肉缠上!”
“妈,咱们不学她撒泼骂街,但咱们必须学她身上那股‘谁也别想占我一分钱便宜’的劲儿!”
林卫国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这个院子里最真实的人际关系。
他再次蹲下,直视着母亲。
“您再想想今天的事,如果我真的听了易中海的话,为了所谓的‘邻里和睦’,收下那五分钱,或者干脆自认倒霉,会是什么后果?”
他没有等母亲回答,便自问自答。
“后果就是,明天,棒梗就敢直接上咱们屋里来翻东西,因为他知道我们家好欺负,闯了祸也没人敢管。”
“下次再出了别的事,易中海还会道貌岸然地站出来,让我们‘大度’,让我们‘体谅’,让我们为了他那点可笑的权威和面子,一次又一次地牺牲我们自己的利益。”
“妈,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连气都不敢喘的日子,您真的想一直过下去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王秀兰的心上。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的悲戚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回想起丈夫牺牲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院里人那些明里暗里的白眼,那些看似无心实则刻意的占小便宜,还有那些假惺惺的同情背后,藏着的冷漠与算计。
她都忍了。
她以为忍一时,就能风平浪静。
可现实却是,她的忍让,只换来了变本加厉的欺辱。
再看看眼前这个儿子,身板虽然还略显单薄,但眼神中的坚定与锐利,却像极了他牺牲的父亲。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是啊,儿子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护在身后的小孩子了。
他现在能撑起这个家了。
自己这个当妈的,不能再用自己的懦弱,去拖他的后腿,去折断他刚刚挺立起来的脊梁。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林卫国的手背上。
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
“卫国……妈……妈知道了。”
王秀兰用另一只手擦干眼泪,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以后,家里的事,你做主!妈听你的!”
看到母亲终于被自己说服,林卫国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攘外必先安内。
只有家庭内部思想统一,团结一致,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应对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
与此同时,四合院里的另外两家人家,气氛却是一片冰冷与压抑。
贾家。
东屋里,贾张氏一回家,就把那从易中海手里拿来的两块钱死死地攥在掌心,仿佛那不是钱,而是她的命根子。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正在纳鞋底的秦淮茹和一旁抽着闷烟的贾东旭,开始破口大骂。
“都是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点心!”
她的声音尖利刻薄,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
“让一个还没长毛的毛头小子给欺负到头上了!两块钱!一个破暖水瓶他就要两块钱,他怎么不去抢!那是烈士遗物?我呸!他爹死了,全家都跟着金贵了?”
秦淮茹低着头,默默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针一线,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隐忍都缝进鞋底里。
她不敢言语,也不想言语。
贾东旭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地摁在桌子上,烫出一个黑点。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天在全院面前,他先是理亏,后是被林卫国那个黄毛小子当众打脸,最后还要靠自己师傅掏钱来息事宁人。
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他对林卫国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如同淬了毒的藤蔓,在心里疯狂滋长。
易中海家。
气氛同样凝重。
一大妈给易中海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轻声叹了口气。
“老易,今天这事……那个林卫国,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哼!”
易中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八仙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一个黄毛小子,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低吼着,像一头被挑衅了权威的年迈狮子。
“竟敢当着全院的面,给我下不来台!拿我的话堵我的嘴!这笔账,我给他记下了!”
他深知,今天这件事,对他造成的打击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丢了面子,破了财。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院子里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威信,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裂痕。
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敢怒不敢言的邻居,今天过后,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他的笑话。
他们会说,一大爷也不过如此,碰上个硬茬子,不也得乖乖吃瘪?
他甚至能想象到,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阎埠贵那幸灾乐祸的嘴脸。
“不行!”
易中海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拳头。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想个办法,把今天丢掉的威信,加倍地找回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阴沉而算计的光芒,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需要一个舞台。
一个全新的,能够让他重新展现自己“德高望重”、“公正无私”、“一心为公”光辉形象的舞台。
他需要一个事件,来转移全院的注意力,来让他重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发号施令。
这个事件里,他必须是绝对的主角,是唯一的仲裁者。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视着,最终,穿过墙壁,投向了后院的方向。
后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
那个孤苦无依,无儿无女,全院辈分最高,也最能博取同情的存在。
聋老太太。
易中海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酷而又志在必得的弧度。
对,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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