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央,贾张氏的哭嚎声刺破了宁静,像一把钝刀子在来回拉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地上一片狼藉,热水瓶的碎胆片在尘土里闪着微光。
易中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从前院走了过来。
他的眉头紧锁,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作为这个院里说一不二的一大爷,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场面。
邻里间的纷争,就是他展现权威、满足掌控欲的最佳舞台。
他走到贾张氏面前,刻意放缓了脚步,弯下腰,用一种沉稳的、令人信服的腔调安抚。
“贾家嫂子,你先起来。”
“有话咱们好好说,地上这么凉,身子骨要紧。”
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周围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随即,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炬地射向一旁的贾东旭,语气里带上了长辈特有的威严。
“东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暖水瓶而已,怎么就让你妈气得坐地上了?”
贾东旭一见自己的师傅易中海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杆瞬间直了三分。
他连忙上前,指着不远处的林卫国,脸上写满了委屈,大声诉苦。
“师傅,您可算是来了!您得给我评评理啊!”
“不是我不讲理,是林卫国这小子他不依不饶!”
“我们家棒梗是不小心碰碎了他家的瓶子,可我都说了赔钱了!他倒好,非要我们赔一个全新的,还要什么该死的工业券!”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这还不算,他还拿他那个死鬼老爹说事,说我们是破坏烈士遗物,要去厂里告我!师傅,您说,这不是明摆着讹人吗?”
易中海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有了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转向林卫国,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表情。
“卫国啊。”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亲近感。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你爸走得早,家里就剩下你们孤儿寡母。他留下来的东西,你当个宝贝珍惜着,这都是人之常情,一大爷理解。”
话锋在这里巧妙地一顿,给了林卫国一个“我懂你”的错觉。
紧接着,他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道德说教,声音也随之拔高了几分。
“但是!”
“咱们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讲究的是什么?”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个邻居的脸上扫过。
“是邻里团结!是互帮互助!”
“棒梗年纪还小,他不懂事。东旭已经认识到错误,也愿意赔偿了。你作为一个年轻人,一个读过书的学生,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得更大度一点?”
“为了一个瓶子,闹得整个院子鸡犬不宁,伤了街坊邻居的和气,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咱们95号院?怎么看你这个烈士的后代?”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既“体谅”了林卫国的丧父之痛,又巧妙地把责任的矛头转向了他,暗指他“不大度”、“不识大体”。
周围一些脑子转得慢的邻居,立刻被带偏了节奏,开始交头接耳。
“一大爷这话说的在理,都是一个院的,没必要为个瓶子闹这么僵。”
“是啊,林卫国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火气就是大。”
“贾家都说赔钱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林卫国看着易中海这张伪善的脸,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心中只觉得一阵冷笑。
来了。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PUA大师易不群的经典连招,先扬后抑,道德绑架。
可惜,他今天面对的,是一个拥有二十一世纪灵魂,对这套路熟悉到骨子里的穿越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卫国会被说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认栽的时候。
“一大爷,您说得太对了!”
林卫国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生气或者委屈,反而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充满了真挚的感情,确保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下,不仅是周围的邻居,就连易中海自己都愣住了。
剧本不应该是这么演的。
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林卫国继续用那慷慨激昂的语调说道。
“我刚才就是钻牛角尖了!是我糊涂了!”
“听完您这一番金玉良言,我真是深受教育,如梦初醒啊!咱们这个院,就得像您说的那样,团结互助,亲如一家!”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直接站到了易中海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崇拜和真诚。
“一大爷,既然要团结,那咱们就绝对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必须要有实际行动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您看,我们家的情况,全院都知道。我爸为国牺牲了,我妈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吃药。我妹妹年纪还小,我自己还是个没收入的学生。”
“不夸张地说,我们家,可以说是咱们整个95号院里,最困难的一户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易中海,声音里充满了敬佩。
“而您呢?您可是德高望重的八级钳工,是咱们轧钢厂的老师傅,工资高,威望也高!是咱们院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要不这样吧!”
林卫国猛地一挥手,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建议。
“为了彰显咱们95号院崇高的团结互助精神,为了响应您刚才的号召!就请您这位德高望重的一大爷,亲自带个头,组织全院给我们家——这个全院最困难的烈属家庭,来一次爱心捐款,帮我们家渡过眼前的难关!”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到了极点。
“您放心,一大爷!也请街坊邻居们放心!等我们家的日子好过了,这笔钱,我林卫国一定加倍还给大家!绝不让大家的好心白费!”
林卫国这番话一出口,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子一时半会儿都没转过弯来。
这……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前一秒还在声讨林卫国不大度,讨论怎么赔一个破瓶子。
后一秒怎么画风突变,直接快进到给烈士家属组织全院捐款了?
易中海的脸,像是开了染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象征着威严的古铜色,涨成了猪肝色。
那猪肝色又渐渐褪去,变成了难堪的铁青。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架在了一堆干柴上,下面有人点了一把熊熊大火,反复炙烤。
脸皮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捐?
他易中海是什么人?
一个把算盘珠子都算进骨头里的铁公鸡!让他带头捐款?那比拿刀子割他的肉还难受!这是要他的老命啊!
不捐?
他刚刚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唾沫横飞地大谈“邻里团结”、“互帮互助”。
现在,林卫国把“全院最困难的烈士家属”这顶谁也惹不起的大帽子结结实实地扣了上来。
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一个“不”字,不就等于当着全院所有人的面,用尽全力,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吗?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公正无私”的伟岸形象,瞬间就会崩塌得一干二净!
“这个……卫国啊……”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了,一大爷?”
林卫国故作不解地追问,眼睛里透着孩子般的纯真和困惑。
“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提议不好?还是说……您刚才说的那些关于‘邻里团结’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
“我……”
易中海被这一句追问怼得哑口无言,大脑一片空白。
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在他眼里一直不起眼的半大小子,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齿,如此的难缠!
这一刻,院里所有邻居,看向易中海的眼神都变了。
那些原本附和他的人,脸上写满了尴尬。
而那些早就看穿他真面目的人,则在暗地里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易中海这所谓的“主持公道”,不过是仗着辈分拉偏架罢了。
他的那张伪善面具,在林卫国这记漂亮到极点的反击之下,被撕开了一道巨大而丑陋的口子,露出了里面自私自利的真实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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