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王府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其扩散速度之快,远超常人想象。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翅膀,承载着那份令人心悸的报告,在京都错综复杂的权力网络中极速穿梭。
最终,这股暗流精准无误地汇入了皇宫深处,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光线在空气中投下淡淡的暖黄。
庆帝端坐于御案之后,身前的紫檀木桌面光可鉴人,映照出他深沉的面容。
他垂眸聆听着阶下监察院密探的低声禀报。
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
虽未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也让那深不见底的湖心,悄然荡起了层层涟漪。
密探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演武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呈报上来。
庆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讶。
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深处,反而掠过一丝了然。
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坐实了他内心深处对李彻,他那个四子,长久以来隐藏实力的猜测。
他早就有所预感。
自己这个平日里看似默默无闻、甚至有些孱弱的儿子身边,必然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高手护卫。
若非如此,李彻绝无可能在家宴之后那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中,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那场刺杀,布网之密,出手之狠,绝非寻常护卫所能抵挡。
然而,庆帝未曾料到的是,李彻麾下高手的实力,竟然强横到了如此地步。
谢必安是何许人也,庆帝心中一清二楚。
那是二皇子李承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江湖中招揽而来的八品巅峰武者。
此人距离那令人仰望的九品宗师之境,也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在京都年轻一辈的供奉高手中,谢必安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在李彻派出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护卫面前,竟如同稚童遭遇壮汉。
三招两式。
甚至可以说,是摧枯拉朽般的轻松击败。
这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李彻那名护卫的实力,至少也是九品上境界。
甚至……可能更高。
想到这里,庆帝的眼眸微微眯起。
一个此前在朝堂与皇子间的争斗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皇子。
他的身边,竟然无声无息地隐藏着这等级数的顶尖强者。
这绝非寻常之事。
庆帝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光滑的御案,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声。
他端起案几上的青瓷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微的脆响。
他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散了缭绕的茶雾。
眼神之中,那股本就存在的忌惮之意,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新的薪柴,燃烧得愈发浓厚。
他开始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儿子的认知与掌控,似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偏差。
李彻,在他眼中,便如同一团被浓厚迷雾包裹的烈焰。
你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散发出的灼热与威胁,却始终无法洞穿那层层叠叠的迷雾,窥见他真实的形貌与燃烧的强度。
这种感觉,对于一向喜欢将所有棋子、所有变数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庆帝而言,无疑带来了一丝微妙的不悦。
御书房内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凝滞了几分。
“继续盯紧他。”
庆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杯落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冷的铁索,悄然延伸向远处的彻王府。
“彻王府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他招揽的每一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每一个字,都带着帝王的意志,沉甸甸地压在下方密探的心头。
“是!”
密探的身躯伏得更低,声音中充满了绝对的遵从与敬畏。
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与怠慢,领受了这道密令之后,便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殿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内外。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有庆帝指尖叩击桌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接下来数日,从监察院源源不断送抵御案的密报,却又让庆帝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困惑。
仿佛他精心布下的观察之网,捕捉到的,尽是些令人费解的虚影。
在彻王府演武场上,以雷霆手段立威之后,这位新晋的“彻王”李彻,非但没有如同庆帝预料中那般,趁着这股震慑余威,积极地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羽翼,扩大在朝中的影响力。
他反而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掀起的波澜。
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在庆帝看来纯属“不务正业”的纨绔模样。
每日里,他不是将自己关在王府的书房之中,埋首于那些在庆帝看来毫无用处的才子佳人话本,据说又写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新故事,引得京都纸张的价格都为之上扬。
便是换上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衣衫,悄然溜出王府,直奔那京都著名的销金窟醉仙居。
与那位名动京华、引得无数王孙公子追捧的北齐花魁司理理,继续他们那套吟诗作对、打情骂俏的戏码。
仿佛前几日在演武场上展现出的凌厉与强势,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依旧是那个沉迷于小说与风月之间的逍遥皇子,对权力的追逐表现得兴致缺缺。
这种行为模式上的极端反差,让庆帝愈发觉得难以捉摸。
他究竟是真的胸无大志,满足于眼前的富贵安乐,只想做一个逍遥王爷,享受这人间的繁华与旖旎?
之前演武场上所展露的一切,不过是被逼到墙角之后,为了自保而不得不进行的激烈反弹?
还是说,他现在所表现出的这一切荒唐与不羁,都是他精心伪装得更为高明、更为隐蔽的保护色?
他先是故意展露出一小部分足以令人忌惮的实力,用以震慑那些试图窥探与挑衅的宵小之徒,为自己清理出一片相对安宁的活动空间。
然后,再用这种看似荒唐放浪的行为,来麻痹自己这个洞察一切的父皇,以及朝中那些时刻关注着皇子们动向的各方势力?
庆帝发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一个儿子的真实心思,产生了如此之大的不确定性。
这种不确定性,像是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吞不下,也吐不出。
而这种让庆帝感到困惑与不确定的状态,恰恰是李彻最想达成的初步效果。
他就是要让庆帝,让所有将目光投向彻王府的人,都始终处于这种“怀疑”,却又“抓不到任何确凿把柄”的微妙境地。
如此,他才能在暗流汹涌的京都,在庆帝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注视之下,为自己真正的发展与布局,争取到那最为宝贵,也最为关键的时间。
迷雾,才刚刚开始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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