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要塞,校场点兵。
不再是新兵生涩的操练,而是数千名披甲执锐、队列森严的北地新军与锐士混合编成的战阵。
刀枪如林,寒光映日,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扶苏一身戎装,外罩素色披风,立于点将台中央。
虽然身形依旧不如武将魁梧,但那份源自血脉的威仪和眉宇间坚定的复仇之火,让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蒙毅按剑侍立其侧,如同磐石。
姜黎则立于稍后位置,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
“将士们!”扶苏的声音借助特制的铜喇叭,清晰地传遍校场,带着一种沉痛而激昂的力量。
“暴秦无道,非始皇帝陛下之过,乃国贼嬴昭倒行逆施,其弑父篡位,血洗宗庙,屠戮忠良,锁国屠城,人神共愤,南阳新阳,血流漂杵,此等禽兽之行,天人共诛之。”
他猛地拔出腰间象征性的佩剑,剑指西南咸阳方向:
“孤!始皇长子扶苏,今承天命,顺民心,于此立誓:必诛嬴昭,清君侧,正朝纲,雪国耻,还天下以太平,复大秦以正道。”
“凡我大秦忠勇之士,当明大义,辨忠奸,随孤东进,解南阳之倒悬,破咸阳之囚笼,此战,不为私仇,而为天下苍生,为枉死的父皇,为蒙恬将军,为李相,为所有惨死于嬴昭屠刀下的冤魂。”
“诛国贼!清君侧!”
“尊公子!复大秦!”
蒙毅振臂高呼,声如雷霆。
“诛国贼!清君侧!”
“尊公子!复大秦!”
校场上,数千将士齐声怒吼,声浪汇聚,如同山崩海啸,震得云阳要塞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新兵眼中的紧张被热血取代,锐士眼中的杀气更加凝练,一股为正义而战、为复仇而生的磅礴气势,直冲九霄。
姜黎看着眼前军心可用、战意冲天的景象,心中激荡。
她上前一步,对扶苏和蒙毅低声道:“公子,将军,时机已至,项氏已渡江,破东阳,兵锋西指,震动中原。
此乃我军东出潼关,直扑南阳,与项氏形成东西夹击之势的最佳时机,既可解南阳百姓于水火,又可趁嬴昭被江东牵制、章邯兄弟深陷南阳之际,直捣其腹心。”
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
“传令!”扶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军饱食,明日寅时,拔营东进,兵锋所向——南阳新阳,解民倒悬,诛杀国贼。”
“喏!”蒙毅抱拳领命,转身,声震全场:“全军听令!整备军械,明日寅时,兵发南阳,诛暴讨逆。”
战争的号角,在云阳要塞上空凄厉长鸣,沉寂的北地白龙,终于亮出了它蓄势已久的獠牙,龙吟之声,撼天动地,直指那被血与火笼罩的中原大地。
咸阳宫,章台殿。
嬴昭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端坐于轮椅之上。他面前,是几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急报:
南阳急报少府章邯:“新阳已破,然巷战惨烈,我军伤亡甚重,戍卫将军所部似有异动,疑有人员私自离队,城内已成炼狱,恐瘟疫滋生。”
江东急报:“项梁、项羽渡江,东阳城一鼓而下,项贼打出‘尊奉扶苏、讨伐国贼’旗号,开仓放粮,收拢民心,兵锋直指彭城,中原震动。”
北地急报:“云阳要塞大军开拔,扶苏亲征,檄文遍传沿途,兵锋直指南阳,沿途郡县,多有观望,甚至开城箪食壶浆者。”
廷尉府急报:“咸阳城内疠所疫情失控,看守兵士亦有染病,西市爆发民乱,冲击粮仓,虽已镇压,然流言更甚,有暴徒高呼扶苏之名。”
坏消息如同四把冰冷的匕首,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刺入嬴昭的心脏。
南阳成了吞噬兵力的泥潭和瘟疫的温床,江东项氏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北地扶苏挟复仇之威,倾巢而出,咸阳,他苦心打造的囚笼,内部也已开始崩坏,瘟疫和民乱如同跗骨之蛆。
“噗!”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嬴昭口中喷出,溅落在面前染血的军报上,如同盛开的妖异之花。
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金纸般惨白,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去。
“主上!”殿内侍立的“玄蛛”首领和宦官惊骇欲绝,想要上前搀扶。
“滚开!”嬴昭猛地挥手,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疯狂。
他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濒死的凶兽。
完了吗?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在这内外交攻、四面楚歌中崩塌了吗?
他嬴昭,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丝混合着剧痛、愤怒和极端偏执的狠厉光芒,在他眼中疯狂闪烁,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传令!”
“命…命少府章邯,放弃南阳所有据点,即刻焚城,焚毁一切,不给扶苏留下一粒粮食,一间完屋,将所有染疫或疑似的囚徒、降卒、流民全部驱赶入城,然后焚城,筑京观于城前,朕要让扶苏看看,与朕为敌的下场。”
这道命令,灭绝人性到了极致,他要将南阳变成一片彻底的、用人命和瘟疫构筑的死亡绝地,阻挡扶苏,也毁灭章邯兄弟最后的退路。
“命戍卫将军章邯率其本部精锐,脱离大队,火速回援函谷关,若敢延误立斩!”
“命函谷关守将,闭紧关门,胆敢放一兵一卒入关者,诛九族。”
“黑冰台!”嬴昭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射向“玄蛛”首领,“所有能动的人手,全部撒出去,给朕在扶苏军中散布瘟疫,在他饮水中投毒,在他粮草中放火,不惜一切代价,迟滞其兵锋,杀!杀!杀!”
一连串疯狂、绝望、灭绝人性的命令,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回荡在死寂的章台殿中。嬴昭,这位曾经以冷酷和智谋掌控一切的“隐龙”,在内外交困、众叛亲离的巨大压力下,终于彻底撕下了所有的伪装,显露出灵魂深处最黑暗、最疯狂的毁灭本质。
他挣扎着推动轮椅,来到窗边。
窗外,残阳如血,将巍峨冰冷的咸阳宫殿染上一层不祥的红光。
几只寒鸦掠过宫墙,发出凄厉的啼叫,仿佛在为这座即将倾覆的帝国囚笼,唱响最后的挽歌。
嬴昭望着那如血的残阳,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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