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姜黎的伤势在猛药和自身意志的支撑下,终于出现了转机。
高烧退去,伤口的黑紫色渐渐褪去,虽然依旧红肿疼痛,但致命的毒素已被压制。
她依旧虚弱,但神志已完全清醒。
这天,太医诊脉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夫人脉象趋于平稳,毒素已清大半。接下来需静养,辅以温补调理,不可再劳神动气,更忌剧烈活动,否则腿伤难愈,恐成跛足。”
跛足?姜黎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温顺地点点头:“有劳太医费心。”
太医收拾药箱,似是无意地低语了一句:“只是夫人所需‘百年地精’宫中已告罄。下一批药材需从巴蜀调运,路途遥远,恐要月余方能抵京。这几日的药,药效怕是要打些折扣了。”
百年地精告罄?药效打折?
姜黎心中猛地一动,太医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嬴昭授意断药?还是他在传递一个信息?
她不动声色,虚弱地问道:“那可还有替代之法?”
太医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此药乃主药,无可替代,除非…”他抬眼飞快地瞥了姜黎一眼,又迅速垂下。
“除非能寻到品质上佳的野参或老山灵芝,或能暂缓药力流失,支撑到新药抵京。只是这等药材,如今咸阳城内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背起药箱,躬身告退。
野参?老山灵芝?咸阳城内没有?
姜黎靠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枕下的黑色玉玦,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太医的话,是警告?还是一个机会?
咸阳城内没有,但城外呢?焚书令引发的民乱虽被暂时镇压,但城郊必然混乱,各种黑市、隐秘渠道反而可能流通着平日罕见的珍稀药材,尤其是那些被抄家灭族的贵族府邸流出的东西。
嬴昭封锁府邸,她无法出去,但太医他每日进出,他刚才那隐晦的眼神…。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星,在姜黎心中悄然滋生,或许这个看似古板的太医,并非铁板一块。
当夜,姜黎屏退阿素等人,称要静养,她强撑着坐起,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手中的黑色玉玦。
玉色纯黑,温润内敛,中心孔洞圆润光滑,边缘触手冰凉,除了材质罕见、入手沉重外,再无任何特异之处。
这就是一块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的信物?凭此可调…可调什么?父亲血书被污渍掩盖的关键词,成了最大的谜团。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份被藏在铜匣中的“蛛网”名单上,日后一定用的上,所以她冒险誊抄了一份极小、极简略的关键代号和联络暗语,贴身藏匿。
名单上的人,如同黑暗中的星辰,散布在咸阳各处,其中有一个代号“鼹鼠”的联络点,标记是“东市鱼肆,酉时三刻,问‘寒江可有孤鸿影’”。
东市鱼肆人员混杂,消息灵通,或许可以一试。
但如何传递消息出去?如何联系“鼹鼠”?如何获取药材?
也许太医就是那个突破口。
次日,太医再次来诊脉,姜黎趁阿素去端药的空隙,用虚弱到极致的声音,气若游丝地对太医说:“太医妾身昨夜又梦见父亲了,他说…他说冷…要一件厚实的墨色裘衣…”
太医搭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看向姜黎。
姜黎的眼神清澈、虚弱,带着一丝梦魇后的惊惶无助,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思念亡父的可怜女子。
“夫人忧思过重,于伤势无益。”太医的声音依旧平板,但收回手时,指尖却极其轻微地在姜黎的手腕内侧敲击了三下——两短一长,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
姜黎的心跳骤然一紧,她强压激动,垂下眼帘,低声道:“是,妾身知道了。”
三下敲击,是回应,是确认。
接下来的两天,姜黎表现得异常“温顺”,按时服药,静心养伤。太医每日诊脉,一切如常。但姜黎知道,暗流在涌动。
第三天,太医来诊脉时,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小药童。药童低眉顺眼,将药箱放在一旁。
太医诊脉完毕,对阿素道:“夫人脉象渐稳,今日可加一剂固本培元的药丸。”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只小巧的青瓷药瓶,递给阿素。
“此药需温酒化开,于午时服用最佳。”
阿素接过药瓶,转身去准备温酒。
就在阿素转身的瞬间,那低眉顺眼的小药童,动作极其麻利地从药箱底层抽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飞快地塞进了姜黎盖着的薄被下,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若非姜黎一直紧绷着神经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小药童塞完东西,立刻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姜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薄被下那个小包的轮廓和重量。
太医仿佛毫无所觉,交代完服药事项,便带着药童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姜黎才颤抖着手,在被子里摸索到那个油纸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赫然是两支品相极佳、须根完整的野山参,参体饱满,纹路清晰,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正是她急需的续命之物,油纸包内层,还用极细的炭笔写着一行小字:
“鼹鼠应:‘影在寒江月明中’,三日后,东市鱼肆,戴竹笠渔翁。”
姜黎紧紧攥着野山参和纸条,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太医果然是她的人,或者至少,是父亲生前布下的、未被“玄蛛”完全拔除的暗桩,“鼹鼠”也联系上了。
嬴昭!你的网再密,也挡不住墨家薪火相传的暗线。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野山参被她小心藏好,有了这个,她的伤势就能更快恢复。
冰冷的玉玦紧贴着肌肤,黑色的玉,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希望的火苗,终于在这冰冷的囚笼中,被她亲手点燃了一簇。
接下来的东市鱼肆之行,将是她在嬴昭眼皮底下,刺出的第一把反击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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