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路仁栖身华山已逾半载。昔日玉女峰上那个尚需师长庇护的无名小卒,如今内功修为已臻登堂入室之境。
须知江湖之大,并非人人皆是内家高手。
芸芸武林中人,莫说上乘内功心法,便是得一门完整外功传承者,亦属难得。
就在路仁谋划于华山潜心蛰伏、积蓄数年,以待一鸣惊人之时,陈老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正气堂内,檀香缭绕。
陈老面色凝重,向路仁娓娓道来江湖近况:
“嵩山派窃得‘五岳令旗’之初,尚知收敛。
待确认我华山当真势微,已然堂而皇之地竖起‘五岳盟主’大纛!短短两月,其余三岳皆遣弟子登山,俯首称臣……”陈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懑。
路仁皱眉:“泰山、衡山、恒山都臣服了?”
“北岳恒山尚有情谊,月前送来两瓶‘白云熊胆丸’聊表慰藉。”陈老指了指案上的锦匣,“其余诸派……静默无声。”
路仁凝视着匣中秘药,手指轻轻抚过匣身。恒山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他铭刻于心。
“魔教动向如何?”路仁追问。
陈老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魔教踞处稍远,细作所探甚微。只闻其新立一任教主,名唤任我行……此人甫一上任,便席卷南疆,近日更收服了五毒教立威,气焰正炽!再要消息,属下实在力有不逮……”
路仁微微颔首。
陈老本是临危受命,执掌这华山残局,能探得这些,已然不易。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
任我行既已上位,想必已练成那邪门之极的「吸星大法」!
这门邪功,可正是路仁心中为「紫霞神功」设想的绝佳补品——若能汲取他人驳杂真气,再以「紫霞神功」去芜存菁,不啻于直接弥补「紫霞」进境缓慢的先天之缺!
奈何身怀「周天自衍」天赋者,举世唯他一人。
华山未来,终究不能系于这等邪途。
思虑更深一层,魔教之中,除了此刻锋芒毕露的任我行,更有一尊名为“东方不败”的隐世凶神潜伏于深渊!
相较之下,任我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本想再于华山苟且数年,积蓄力量。
然则观今日华山之羸弱,若仍不思进取,如何能在这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保全?江湖风暴眼已近在眉睫!
路仁念头急转,想起:终南山脉与华山相望不远!那片全真教故地废墟犹存,而那传说中的古墓入口,更是非寻不可。
若能觅得「九阴真经」,纵然是残篇断简,也足以成为华山中兴之基!
昆仑深谷张无忌藏经处,襄阳绝谷的菩斯曲蛇……哪一桩不是天大的机缘?
趁着眼下华山封山,江湖目光尚未聚焦之时,悄然离山探寻一番,应无大碍。
况且后山还蛰伏着风清扬这尊大佛!
纵使路仁深知师伯宁清林的致命伤痕正是拜此人所赐,但此刻华山孱弱,仍需借助这柄“利剑”的庇护。
思虑已定,路仁沉声吩咐:“陈老,备好盘缠干粮,几日后我要下山一趟。记住要秘密行事!”
“属下遵命。”陈老拱手应诺。
挥手屏退陈老,路仁信步踱出正气堂。
陈老奉令唯谨,自无问题。
最令路仁踌躇的,是如何向师妹开口解释。
师伯宁清林新丧不久,宁中则情绪跌宕,此刻自己骤然远行,真怕她难以承受。
然而嵩山磨刀霍霍,魔教虎视眈眈,眼下这风平浪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间隙。
华山若再不图变,奋起直追,下一阵风浪袭来时,便是舟倾派灭之刻!
“难怪老岳当年会疯……”路仁暗自喟叹,“这般绝境,换了谁又能不疯?”
回到居所,宁中则正从食盒中取出饭菜。
见路仁归来,温婉招呼:“师兄回来得巧,我方才从厨下热了饭菜。”
路仁强展笑颜:“跟着师妹,总是饿不着的,为兄真是好口福!”两人依桌而坐。
食不言,寝不语本是常态。只
是路仁心中有事,眉宇间便不觉凝起了郁结。
宁中则何等敏锐,轻轻搁下碗箸:“师兄……可是有心事烦扰?”
路仁微微一怔:“师妹看出来了?”
“眉间深锁,几成川壑了。”宁中则嗔怪中带着关切。
路仁也放下碗筷,将江湖局势、嵩山称霸、恒山赠药等事细细说与宁中则听,末了,更将那两瓶珍贵的‘白云熊胆丸’取出,郑重放入宁中则掌心。
宁中则识得此乃恒山疗伤圣药,睹物思情,眼中泛起感怀:“难为恒山还念着旧情……这江湖冷暖,总算还有一丝暖意。”
“世态炎凉,锦上添花何其易,雪中送炭几近绝。”路仁叹息颔首。
宁中则眸光清亮,看向路仁:“那师兄……可有何应对之策?”
路仁沉吟道:“我曾在师门秘录中见过一载:华山祖庭,实乃宋朝终南全真!我欲往其故地,寻觅祖师遗泽,或可得些机缘……”
“机缘?”宁中则面露疑惑。
“相传重阳祖师为抗金大业,于终南山中凿建了一座隐世古墓,其内或有金银典籍,甚或……前辈传承……”路仁压低声音,语含深意。
宁中则身为前任掌门之女,自然知晓郝大通祖师乃全真教王重阳弟子门徒,对这类秘闻虽未详悉,也只当是历代掌门口耳相传之秘,当下凝重地点点头:“那师兄打算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路仁斩钉截铁。
“好!我这就去收拾行装!”宁中则闻言便要起身。
路仁一愣:“师妹你也……”
看这情形,她竟是要同去!这倒也未尝不好。以宁中则目前武功,留于山上亦作用有限,不如随行左右,江湖漂泊,尚可相互照拂。
当夜,二人整束行囊,携带好陈老备妥的盘缠,趁着沉沉夜色,悄然遁下山去。
路仁前身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华山弟子,江湖之中无人识得。
反倒是宁中则,昔日华山掌门爱女之名,流传甚广。
此行需隐匿行踪,两人俱做了简易易容。
为避人耳目,他们并未选择策马下山——于华山派门前纵马,目标太过显眼。
幸而终南山距华山不远,二人运起轻功,脚力非凡,待得天边泛白,已然安然踏出华阴县境。
如此彻夜疾行,路仁内力深厚,行走坐卧皆能自行搬运周天,尚不觉疲累。
但宁中则内功根基尚浅,此刻已然显露出几分倦意。
路仁看着心疼,寻了处道旁茶摊稍作休憩。
路仁与宁中则虽初出茅庐,却有老成持重的陈老提点:包袱中除了盘缠干粮,更特意备下了两副竹筷。
陈老临行再三叮嘱:江湖险恶,路旁食肆歇脚时,务必自备杯箸?!
二人谨记在心,只问茶博士讨了两碗清热败火的凉茶,便取出自带的干粮默默食用。
茶毕粮尽,丢下几枚铜钱,便又匆匆踏上行程。
一路行来,所料想中打家劫舍的剪径毛贼竟未出现。
路仁心中不免嘀咕:这武侠话本里的经典桥段怎地没上演?
宁中则察觉他神色,不由忍俊:“师兄可是在等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强人喊话?”
路仁脸上微热,故作镇定:“咳,未曾遇见最好。为兄只是秉持古训,防患于未然罢了!”
宁中则掩嘴轻笑,眉宇间带着一丝属于华山人的傲气:“师兄有所不知呀,我华山派威震三秦,周遭百里之内,凡成气候的山寨匪窝,早被先辈师叔们清扫一空!
莫说是华阴境内,便是整个陕西绿林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华山派’三个字的光底下立旗设卡,岂不是嫌命长?”
这掷地有声的自豪之语,终于让路仁切身体会到“华山派”这块金字招牌往昔的赫赫威名!
途经一县城,路仁径直入了马市,精心挑选了两匹矫健快马。双骑并辔,马不停蹄两日有余,终至首站——终南山脉!
身为道家洞天福地,终南山道观林立,钟磬悠然,道韵盎然。路仁、宁中则虽属华山门墙,亦可算半个道门中人。
二人重新改换行头,扮作寻常客商模样,以“探访古迹,崇奉先贤”为名,遍访山中诸多道观,探听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全真教’遗址所在。
无奈岁月无情,当年号令天下的玄门巨擘,早已化作断壁残垣。
偶有几位耄耋老道,或于经卷遗存中见过“全真”二字,但对于其确切遗址,却也语焉不详、茫然不知。
路仁不得其果,旋即转换思路,转而向道士们打听起终南山中星罗棋布的水潭深泽。
山中道士们每日采药巡山,对此间地貌最是了然。
这终南山本是名胜汇聚之地,但凡有名有姓的潭池泉涧,不下百处。
而路仁的目标,正是那些人迹罕至、深藏不露的无名古潭。
几番周旋,凭借着路仁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暗中塞过去的丰厚银两,一幅描绘终南山全境各处深潭水泽的详尽舆图,很快便呈现在路仁与宁中则面前。
经此开销,二人所携盘缠已耗去十之七八。
宁中则捧着舆图,见师兄花费如许巨资,只为寻这些偏僻水潭,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兄,寻这些水潭究竟作何用处?”
路仁目光灼灼,扫过舆图上的墨点,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笑意:“因为啊……或许在那幽幽潭底、粼粼波光之下,就藏着通往重阳祖师闭关古墓的通衢密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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