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上,鎏金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林昭站在丹墀前,望着宰相被侍从搀扶着踉跄退下的背影,掌心的龙魂玉仍在发烫,玉中龙吟声像一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他记忆里的迷雾。
林大人。沈知秋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位御史的官袍下摆还沾着早朝时溅上的茶渍,那影像里的玄衣人...
与宰相有七分相似。林昭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龙魂玉的纹路。
他能感觉到沈知秋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询与紧张——这是朝堂上最危险的钩子,稍不留意便会被扯进漩涡。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宰相扶着朝笏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模样,沈大人,我要回皇陵了。
沈知秋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保重。
林昭转身时,瞥见宰相的轿辇已拐过角门,轿帘缝隙里漏出一线玄色衣角,像条蛰伏的毒蛇。
皇陵的青石板路被夕阳染成金红色时,林昭站在守陵院门口。
苏晚晴正蹲在门槛边逗一只花斑猫,见他回来,指尖弹出颗朱红药丸抛向空中,猫儿噌地跃起接住,尾巴炸成毛球:朝堂戏唱完了?
我可听见风言风语,说你拿块破玉糊弄圣听。
不是破玉。林昭将龙魂玉放在石桌上,玉身泛起的金光映得两人眉眼发亮,它在说真话。
苏晚晴的指尖悬在玉上方三寸处,忽然缩了回来:有尸气。她眯起眼,很旧的尸气,像......
像被封在玉里的记忆。林昭坐下来,指腹蹭过石桌的裂痕——这是他十岁时和祖父抬石灯撞出来的,玄阴宗要它,宰相怕它,连陛下都震得龙椅移位......他们要的,不止是玉。
苏晚晴忽然倾身凑近,发间的银铃轻响:所以林大人要当饵?
林昭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火光,想起昨夜风无痕呕出蛊虫时的惨叫。
那些被傀儡蛊操控的刺客,那些被血衣残片牵连的无辜,像根刺扎在他心口:玄阴宗的人能混进皇陵,能买通长工,能在朝堂安插眼线......他们要的是龙陵里的东西,而龙魂玉是钥匙。他叩了叩石桌,既然他们想要钥匙,不如把钥匙摆到明面。
苏晚晴忽然笑了,指尖绕着发尾打转:我就说,守陵人不只是和棺材打交道的。她从腰间取下个青瓷瓶,倒出粒墨绿药丸推过去,这是蚀骨散的解药,你布置机关时若沾到......
晚晴。林昭打断她,去叫黄老六他们来。
要布的局,得让老守陵人们也知道。
月上柳梢时,守陵院的偏厅里围了五个人。
黄老六抽着旱烟,火星子在苍老的脸上明明灭灭:小昭啊,你说要把龙魂玉摆在地宫入口的供桌上?
那可是咱们守陵人百年来的规矩,供桌只摆香烛......
所以要改规矩。林昭将地宫平面图展开在桌上,用炭笔圈出三个红点,入口设绊魂索,两侧耳室放苏姑娘的毒雾囊,主道铺流沙陷阱——但表面只留两个守陵人守夜,烛火调暗些。他抬头看向黄老六,您带两个人在耳室后埋伏,听见动静就拉绊魂索。
苏晚晴托着下巴看平面图,突然用指甲在耳室位置戳了个洞:毒雾囊我改良过,沾到衣角就会发痒,三息后四肢发麻——足够你们捆人。她瞥了眼林昭,不过要是来的是高手......
来的不会是高手。林昭的指腹压在炭笔圈的红点上,玄阴宗要探虚实,先派的是试探的小角色。
等他们确认玉的位置,才会派真正的人来。他顿了顿,而我们要在他们确认前,抓住活口。
黄老六的旱烟杆在桌上敲了敲:就这么定。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爬树呢。
三日后的深夜,林昭躺在地宫入口的草垛里,望着供桌上的龙魂玉。
月光从穹顶的气孔漏下来,在玉身镀了层银边,像块等着被摘的月亮。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胸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把最珍贵的东西暴露在危险里
子时三刻,风突然转了方向。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那是守陵人特有的直觉——有活物在靠近。
他眯起眼,看见两道黑影从西侧的松树后闪出来,穿着守陵人的青布短打,腰间挂着铜铃——和他每日戴的一模一样。
老张头?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今日怎的就你守夜?
供桌后的守陵人是黄老六的徒弟阿福,此刻正缩在椅子上打盹,听见声音猛地惊醒:李叔?
您不是告假回乡下了么?
咳,家里急事。另一人走上前,手搭在阿福肩上,我帮你守会儿,你去歇着。
林昭的指尖按在草垛里的绊魂索拉环上。
他能看见那只手的指甲——守陵人常年搬石灯,指甲缝里该嵌着泥灰,可这人的指甲却修得整齐,泛着青灰色,像泡过尸水。
尸骸记忆读取。林昭在心里默念,翻身从草垛后摸出块碎玉,那是他特意沾了守陵人血的引子。
他轻轻掷出,碎玉叮地撞在那人脚边。
那人弯腰去捡,林昭的指尖精准点在他手腕的脉门上。
刹那间,腐臭的气味涌进鼻腔——不是尸臭,是蛊虫啃食内脏的腥气。
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钱:玄阴宗的黑幡、墨色的药丸、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说拿到玉,放你妹妹一条命。
假的。林昭松开手,退到阴影里。
他摸出腰间的铜哨,轻轻吹了声——这是和苏晚晴约好的信号。
阿福,去拿壶热酒。假守陵人笑着推了阿福一把,目光却黏在供桌上的龙魂玉上。
另一个假守陵人已经绕到供桌后,指尖划过玉身,眼底闪过贪婪。
动手!林昭大喝一声,拉动绊魂索。
半空中突然垂下数道银丝,将两个假守陵人捆了个结实。
与此同时,耳室里传来嗤的轻响,淡绿色的雾气涌出来,两人立刻捂着脸惨叫,指甲在银索上抓出火星。
还有人!苏晚晴的声音从东侧传来,林昭转头,正看见三个黑影从房梁上跃下,其中一人的脸白得发亮,眼仁泛着青灰——是白骨子。
小杂种!白骨子的声音像刮过棺材板,他抬手甩出七枚骨钉,林昭旋身避开,骨钉噗地钉进供桌,木屑纷飞。
苏晚晴从侧后方扑来,袖口撒出一片金粉,白骨子闷哼一声,捂住眼睛:毒妇!
林昭趁机欺身上前,手掌按在白骨子后颈。尸骸共情!他低喝,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怨恨淹没——被活埋时的窒息感、被玄阴宗用尸毒续命的痛苦、对楚幽王的疯狂效忠。
楚幽王......林昭的瞳孔骤缩,白骨子突然暴起,指甲变成长长的骨刃,划开林昭的手臂。
鲜血溅在龙魂玉上,玉身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白骨子惨叫着后退,身上的尸气像被抽干的河水,迅速萎缩。
抓活的!苏晚晴甩出五根银针,分别钉住白骨子的肩井、曲池大穴。
林昭扑过去,用镇魂符按在他后颈,白骨子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楚幽王......殿下......等我们带回玉......
话音未落,白骨子的眼睛缓缓闭上。
林昭蹲下身,扯下他腰间的玄阴宗令牌,指尖被令牌上的刻纹硌得生疼——那是条盘着玉的龙,和龙魂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小昭!黄老六的声音从主墓室方向传来,带着惊慌,快来看看!
主墓室的封印......动过了!
林昭猛地抬头。
月光下,主墓室的石门上,原本用朱砂画的镇尸符正冒着青烟,符纸边缘焦黑,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穿。
他摸向腰间的龙魂玉,玉身的温度已经烫得灼手,仿佛在呼应着墓室里某个沉睡了百年的存在。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几片枯叶扑在石门上。
林昭望着那道焦黑的裂痕,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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