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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正是能把人晒得灵魂出窍的时节。我,吴自在,拖着两个大得能塞进整个家当的行李箱,站在青州大学的门口看着大门口正上方牌匾金光闪闪四个大字:青州大学!我大声喊道“我……”,“哇”,刚说了第一个字,我就吐了出来,青州市的出租车司机大哥们,你们下回能不能慢点开!算了没兴致发表我的入校豪言了。

“这破路,设计的人是跟学生有仇吧?生怕我们新生腿脚太利索?”我一边喘得像拉风箱,一边对着长的像皇家大内宫殿一样的行道树吐槽,“还有这鬼天气,热得能把鬼都从坟里蒸出来晒日光浴!”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青春洋溢的脸庞,还有家长们混杂着不舍与期待的絮叨。空气里弥漫着新塑胶跑道和廉价被褥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开学季的复杂气味。阳光白晃晃的,晒得柏油路面发软。本该是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画面,可我这心里,却像揣了块冰,丝丝地往外冒着寒气。

不为别的,就为箱子里那两件死沉死沉的“传家宝”——一把用红线串着五枚油腻腻老铜钱的“剑”,还有一个沉甸甸、指针永远不太安分的罗盘。它们是我那酒鬼继父兼师傅,老张头,在我临行前塞给我法器!

其实还有几件法器,我之后会慢慢的表,但是这两样法器确实实打实的好用,曾经跟老张头解决“事”的时候,看他用过,而且他能将这两件法器比喻为“传家宝”就可想而知这两个家伙的重要性了,现在老张头把这两样东西都拿给了我……前途未卜阿!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应该憧憬一下我大学的生活才对。来上大学的前天晚上,我就给我的母亲打了电话,我妈听说我上大学了,从电话里就能听出来高兴的劲,嘱咐我自己多照顾自己的话说了一大堆,可怜天下父母心阿!今天我刚下车的时候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现在都已经用手机了袄)说给我打了5000块钱的生活费,说不够了在给我打,啊……世上只有妈妈好阿!不像那个老张头子,分B不出还让我跑腿,活该彤阿姨看不上你…哼哼…

凭着录取通知书上那行小字,我总算摸到了目的地——西苑七号宿舍楼。一栋孤零零杵在校园西北角的红砖老楼,像个被遗忘的、疲惫的老人。爬山虎疯长,几乎覆盖了大半面斑驳的墙壁,绿得发暗,透着一股子阴郁。楼体本身倒是不高,只有三层,样式是几十年前流行的苏式风格,方方正正,窗户窄小,透光性一看就极差。

最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这楼的位置。背后紧挨着一片荒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土坡,坡上稀稀拉拉立着几棵歪脖子老槐树,枝叶稀疏,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的影子都显得有气无力。几块灰扑扑、棱角早已被岁月磨圆的残破石碑半埋在荒草里,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过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泥土混合着陈年霉烂木头的气息,钻入鼻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跟外面阳光普照的校园主干道格格不入。

乱葬岗!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海。老张头以前带我去乡下“办事”时,路过类似的地方,总会指指点点,说这种地方阴气重,最容易聚“东西”。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箱子,里面的铜钱剑和罗盘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变得格外沉重。背上的汗毛悄悄竖了起来,明明是盛夏,后背却窜起一股凉意。

报到点设在宿舍楼入口处。一个穿着褪色工装、约莫五十多岁的阿姨坐在一张旧课桌后面,正低着头,用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在一个破旧的大本子上吃力地划拉着。她头发枯黄,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几缕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袋浮肿下垂,眼神浑浊,像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最扎眼的是她的印堂——两眉之间那片区域,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青黑之气,像一团凝固的、不祥的污迹。

“阿姨好,报到,吴自在。”我把通知书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阿姨头也没抬,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接过通知书,动作迟缓地翻着本子。那本子纸张泛黄卷边,散发出一股陈年的灰尘味。

“吴…自在…”她沙哑地念着,手指在本子上缓慢移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职业病发作,压低了声音:“阿姨,您…最近是不是总觉得特别累?睡不踏实?或者…晚上容易听到些…不该有的动静?”这印堂黑成这样,简直像是被人用墨汁画上去的,典型的邪祟缠身、阴气侵体的征兆。

阿姨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我一下,蜡黄的脸上瞬间堆满了不耐烦和嫌恶:“你这学生娃,瞎咧咧啥呢?神经病啊!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学那些封建迷信!赶紧的,钥匙拿走!”她“啪”地把一把系着褪色塑料牌的旧钥匙拍在桌上,力道大得震飞了旁边几张纸片。

塑料牌上模糊地印着房间号:404。

404?我一怔,抬眼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这栋老楼。三层,没错啊。哪来的四楼?

“阿姨,”我指着钥匙牌,尽量让语气显得只是单纯疑惑,“这404…是不是搞错了?这楼不是只有三层吗?”

“什么四楼五楼的!”阿姨的嗓门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尖利,蜡黄的脸因为激动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哪来的四楼!我们这楼就三层!301到头了!你这学生眼睛长哪儿去了?不识字啊?还是存心找茬?”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那印堂间的青黑之气似乎也随着她的怒气翻涌了一下。

周围几个正在排队或搬行李的新生和家长都好奇地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看热闹的笑意。

行吧,钢铁直男属性发作,解释不通就闭嘴。我默默拿起钥匙,拖着行李,顶着周围那些含义不明的目光,走进了宿舍楼幽暗的门洞。一股混合着陈年水汽、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我。外面阳光的暖意被彻底隔绝,楼道里昏黄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只能勉强照亮眼前一小块布满灰尘的水泥地。

“呼……”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带着阴冷的霉味。老张头以前总是跟我说的那句“鬼怕恶人”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怕恶人?我现在只想骂人!

我住的宿舍在三楼,楼梯是老式的水泥台阶,磨损严重,边缘都磨得溜圆。扶手是冰冷的铁管,落满了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层楼道都长得一模一样,墙壁斑驳,贴满了各种褪色的通知和撕剩一半的小广告。越往上走,那股阴冷潮湿的霉味就越发浓重,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沉沉地压在胸口。

终于爬到了三楼。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也显得昏昧不明。我掏出钥匙,塑料牌上“404”的数字在昏暗光线下像个诡异的嘲弄。我摇摇头,试图把这荒谬感甩掉,准备去找属于我的三楼房间。

就在我转身,目光扫过通往“四楼”的那个楼梯口时,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个楼梯口,就在三楼走廊的最东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笼罩着。刚才上来时,我无比确定,那里只有一堵结结实实的、刷着绿漆的墙!可现在,那堵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向上延伸的、更加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楼梯上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而在那楼梯口正上方,一块锈迹斑斑、边缘扭曲的铁皮门牌,正歪歪斜斜地钉在墙上,上面的数字像用劣质的红漆随意涂抹上去的:

404。

那红色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血。

嗡——

箱子里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那绝不是错觉!紧接着,一股灼人的热浪穿透厚厚的箱子,狠狠烫在了我的手上!!

铜钱剑!它在示警!

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箱子打开,那把用五枚油腻铜钱和暗红丝线缠成的简陋短剑,此刻正躺在箱子底部,剑身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金属被烧红般的暗沉光泽,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上一次它烫成这样,还是老张头喝高了,拎着它堵在城隍庙门口骂街,硬说城隍爷拖欠他香火钱那次!

几乎是同时,我怀里的罗盘也发出了异动(由于两件法器放在一起太沉我就分开放了,我都佩服我这个聪明的小脑瓜)。那枚黄铜指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抽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在盘面上高速地、毫无规律地疯狂旋转!指针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呜呜”声!盘面上那些复杂的天干地支符号仿佛都活了过来,在指针带起的残影中扭曲跳动。

阴气!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气!像无形的海啸,从那凭空出现的404楼梯口汹涌而出!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通往未知黑暗的楼梯口,后背的灼痛和罗盘的尖啸像是冰冷的针,扎进我的每一寸神经。汗水瞬间浸透了T恤,却不是热,而是彻骨的冰寒。

老张头那张醉醺醺的脸和那句“你命格特殊”的醉话,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特殊?这他妈是特殊到被扔进鬼窝了吧?!

“冷静,吴自在,冷静!”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铁锈般的腥味和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思绪强行收束。鬼怕恶人?我恶不恶不知道,但绝不能怂!

我飞快地把烫手的铜钱剑塞回箱子,右手则闪电般探向侧兜,那里硬邦邦地躺着几根老张头用雷劈桃木心削成的木钉,一头磨得极其尖锐。指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木钉表面,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阳气的暖意传来,稍微驱散了些许周身的阴寒。

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我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不是后退,而是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楼梯口,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了过去。每一步落下,都感觉像踩在某种粘稠冰冷的胶质上,无声无息,却又异常沉重。心跳声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越靠近,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几乎要凝结出水珠。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身上。头顶那盏本就昏黄的廊灯,灯光开始极其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忽明忽暗的光线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狂舞的鬼魅。

终于,我停在了楼梯口下方。抬头望去,那狭窄陡峭的水泥台阶向上延伸,迅速没入一片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之中。那扇锈迹斑斑的404门牌,在闪烁的灯光下,像是浸染着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就在我凝神戒备,目光死死锁住那片黑暗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那片黑暗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只女人的手,缓缓地从楼梯上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伸了出来。

惨白。

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近乎石膏般的惨白,在廊灯闪烁的惨淡光线下,白得刺眼,白得瘆人。皮肤绷得很紧,隐隐能看到下面青紫色的血管脉络。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却涂着一种极其艳俗、与这死白形成诡异反差的猩红色蔻丹。

那只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垂在楼梯扶手的边缘。五根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铁制扶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进我的耳膜,钻进我的骨头缝里。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我心跳的间隙,让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跟着一抽一抽。

周围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了白雾。头顶的廊灯闪烁得更加疯狂,滋滋的电流声变成了濒死般的哀鸣,光影剧烈地明灭交替,整个楼道如同一个即将崩坏的恐怖片片场。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握着桃木钉的手心全是冷汗,滑腻腻的,几乎要握不住那坚硬的木头。背包里的铜钱剑烫得像是要烧穿背包,灼痛感一阵阵传来。

我死死盯着那只在明灭光影中不断敲击的惨白鬼手,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理智堤坝。但奇怪的是,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却在恐惧的冰层下燃烧起来——一种被冒犯的、夹杂着荒谬感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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