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门外那个瞬间从悲情贵妇切换成阳光少女、情绪过山车般的女人,胸口那股被吼出来的烦躁感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灿烂的笑容和“草莓蛋糕”的宣言硬生生堵了回去。
仿佛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厚厚软软的棉花糖上,无处着力,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更深的烦躁的复杂情绪。
他猛地重新低下头,狠狠地将帽檐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耳根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热度,绝对是被这拘留室里糟糕的通风闷出来的。
朱鸢艰难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熟悉的麻木。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那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没有温度:“空条夫人,手续办完了。人,可以带走了。”
她刻意加重了“带走”两个字,仿佛在说“麻烦请把这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噪音炸弹立刻移走”。
“耶!回家啦!”玲子欢呼一声,完全无视了朱鸢的冷气,只眼巴巴地看着狱警打开沉重的铁门。
门开了。
承太郎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硬和流畅。
他看也没看门外喜极而泣的母亲和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警官,径直迈步向外走去。
“承太郎!等等妈妈!”玲子立刻像小尾巴一样紧跟上去,试图去挽他的胳膊。
承太郎脚步一顿,身体极其自然地往旁边侧了一下,避开了她的动作。
他依旧没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更加低沉、更加含混、几乎被脚步声掩盖过去的音节:
“……吵。”
声音比刚才那句咆哮轻得多,却像一块小石子,精准地丢进了玲子欢乐的海洋里。
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瘪着嘴,眼眶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委屈巴巴地看着儿子高大挺拔却显得格外冷漠的背影,小声嘀咕:“唔…承太郎凶凶……”
朱鸢跟在后面,只觉得这条通往自由的道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高跟鞋敲击冰冷地面的声音,成了伴奏。
走出拘留所厚重的大门,傍晚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尘埃味道。
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一辆线条流畅、车身长到离谱的加长豪华轿车,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鲸,稳稳地停在路边,与拘留所简陋斑驳的墙面形成了极致而荒诞的对比。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擦得能当镜子的黑色车身上,赫然贴着几张巨大的、色彩鲜艳的二次元风格痛贴:一个Q版的、努力板着脸却透着一股奶凶气质的黑衣少年头像,旁边还配着闪闪发光的艺术字——“最爱承太郎宝贝”以及“妈咪的乖儿子”。
几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小混混扒在拘留所窗户上,看着这一幕,眼珠子差点集体脱眶。
承太郎的脚步在拘留所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住了。
他看着那辆闪烁着“母爱的光辉”的移动广告牌,帽檐下阴影浓重。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勾勒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玲子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兴冲冲地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回头对着承太郎绽放出比夕阳还灿烂的笑容,用力招手:“承太郎!快上车!我们回家!”
朱鸢抱着手臂站在承太郎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冷眼旁观着这场仪式感拉满的“出狱欢迎”。
她敏锐地捕捉到,身边这位刚刚获得自由的少年,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某种避无可避的宿命的……沉重叹息。
他沉默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每一步都踏在夕阳的光晕里,也踏在由羞耻和母爱双重编织的荆棘之路上。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清晰而缓慢。
走到车门前,他微微顿住。
然后,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弯腰,低头,钻进了那辆贴满“妈咪の爱”的豪华牢笼。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目光。
玲子欢天喜地地坐进驾驶位(司机早已被这位大小姐的突发奇想临时赶下了车),隔着车窗对朱鸢用力挥手告别:“谢谢你朱鸢警官!辛苦啦!改天来家里喝下午茶哦!”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强劲的咆哮,巨大的轿车平稳地滑入城市的车流,留下车尾灯两道红色的光痕,以及站在原地、脸色复杂难言的朱鸢。
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飞速倒退,编织着新艾利都永不疲倦的夜景。
玲子一边开车,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手指还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时不时兴奋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排的儿子。
承太郎靠在后排宽大柔软得能陷进去的真皮座椅里,帽檐压得极低,彻底隔绝了前排投来的、几乎能具象化成粉色爱心的视线。
车内的香氛系统散发着淡淡的铃兰气息,车载音响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都是玲子为他精心挑选的“放松心情套餐”。
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关节上那枚粉色的HelloKitty创可贴显得格外刺眼。
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他的意识沉入一片更深邃的寂静之地。
心念微动。
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存在,悄无声息地在背后降临。那并非实体,更像一种纯粹意志力的凝聚,一种存在于现实狭缝中的绝对力量。
深邃的紫色,带着星辰流转的浩瀚感,轮廓比记忆中的白金之星似乎更加凝练,也更加……难以捉摸,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
承太郎的目光沉静地扫过。
代表绝对力量的破坏力:A。象征精密操控的速度:A。决定反应极限的精密度:A。衡量持续作战能力的持续力:A。标志成长潜力的成长性:A。
五项基础能力,依旧是巅峰的评价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而,当他的意念触及最后两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意识空间。
攻击力:∞(无限)成长性:∞(无限)
两个如同宇宙奇点般神秘莫测的符号,静静悬浮在那里。
不再是“A”,而是超越了评价体系本身的无限符号。这意味着……没有上限?
这还不是全部。
一种奇异的本能,清晰地烙印在承太郎的感知中。
他心念再动,身后那深邃紫色的虚影,轮廓边缘的星光骤然流转加速!它的形态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线条变得更加纤细诡异几分,一股阴冷、带着贪婪气息的波动一闪而逝——那是廉价把戏(CheapTrick)的卑劣感。
念头再转!紫色虚影的指尖,陡然凝聚起一点刺目欲盲的炽白光芒,带着无坚不摧的锋芒——是辛红辣椒(RedHotChiliPepper)汲取电能的穿刺!
形态再变!虚影的双臂瞬间化作无数道模糊的、高速颤动的残影,如同千百只昆虫翅膀同时扇动——收成者(Harvest)的群体收割!
模仿!变化!如同水无常形!
它不再是那个只会欧拉欧拉的白金之星。
一种明悟在承太郎心头升起。在这个世界重新生长、随着他一同发育的灵魂力量,在生死界限的冲刷后,其本质已然蜕变。
它能模拟、能重构、能驾驭……它仿佛成了一个“容器”,一个“模板”,映照着、容纳着所有可能性。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心头,带着宇宙初开般的轰鸣感。
【白金之星·万象】(StarPlatinum:Omniverse)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在他低垂的帽檐上映出变幻不定的光斑。
玲子哼歌的调子飘进耳朵,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愉快。
承太郎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指关节上那枚幼稚的粉色创可贴。
“呀!承太郎你看!”玲子突然在后视镜里捕捉到儿子的动作,兴奋地指着他的手,“创可贴还贴着!我就知道承太郎其实很喜欢妈妈准备的礼物对不对?好乖好乖!”
承太郎的指尖瞬间僵住。
他猛地收回手,粗暴地插进外套口袋里。
“……吵死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闷闷的,比刚才在拘留所里更含糊。
前排立刻传来玲子明显更加开心的笑声,仿佛被骂是某种至高无上的褒奖。
“嘻嘻,知道啦知道啦,妈妈小点声。”她听话地压低了嗓音,但那份雀跃却丝毫未减,甚至有点飘飘然,“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呢!承太郎愿意说话,还收下了妈妈的爱心创可贴!决定了!回家妈妈要亲自烤两个……不!三个大大的草莓蛋糕!把今天的惊吓和开心都补回来!”
承太郎:“……”
他靠在椅背里,帽檐压得更低了,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埋进阴影。
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此刻内心的汹涌风暴——关于无限可能性的替身万象,关于神父的阴影,关于这个荒谬绝伦的世界……
以及,关于三个超大份草莓蛋糕带来的、沉重如山的母爱压力。
夕阳彻底沉入林立的高楼之后,只剩下城市璀璨的灯火。
加长豪车汇入光流,载着沉默的少年、哼唱的母亲,以及一个悄无声息降临、蕴藏着无限力量的“万象”,驶向那座名为“家”的、同样充满了无限可能性和挑战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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