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上的血符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跳动的鬼火。
苏信背贴着潮湿的墙,青苔黏腻的触感从后背蔓延至脊椎,他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腰间草绳——那是他藏短刀的地方。
地道里的阴风裹着腐草味往领口钻,寒意顺着脖颈爬进骨缝,他却觉得后颈发烫,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针贴在皮肉上。
方才那声“凡人不该来”的警告还在识海震荡,像块烧红的炭压着神经,余音不散,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急什么?”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地道里的水还要凉,“要掀盖子,总得先看清锁扣。”
他摸出怀里半块残香,那是方才从驿站香案上顺来的。
指尖掐断半寸,引燃后插在石门旁的砖缝里。
香火腾起细烟的刹那,脑海里“叮”的一声轻响——面板提示音混着符纸发烫的触感,“因果回溯·中级”熟练度正在疯狂跳动。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血符的红光化作无数碎片,在他瞳孔里重新拼贴成画面: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烛火被黑纱罩着,只漏出昏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霉味。
柳三更跪在青石板上,脊背佝偻得像被抽了筋,额角抵着块血色符印,符印边缘还渗着血珠。
他的呼吸微弱而紊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对面站着个披红纱的女子,红纱从头顶垂到脚面,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尖的青铜蛊铃,铃声清脆如蛇鳞摩擦。
“柳……三更?”苏信喉间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胸口。
画面里的少年与记忆重叠——那年冬夜,他们缩在破庙里分半块冷炊饼,柳三更冻得鼻尖通红,却把饼掰了大半塞给他:“苏信你吃,我不饿。”又搓着冻僵的手说,“等咱们有本事了,要替天下受委屈的人讨公道,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可此刻画面里的柳三更,眼眶青黑得像被人揍了十拳,嘴里含糊地重复:“我要杀苏信……我要杀苏信……”
红纱女子轻笑一声,指尖弹出根细如发丝的红线,“啪”地缠上他眉心的符印。
柳三更猛地抽搐,额头的血珠溅在石板上,染出朵狰狞的花。
画面“咔”地碎裂。
苏信踉跄一步,额头抵着石门,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滩湿痕。
他终于明白驿站那些符纸为什么会发烫——每一张符里都缠着柳三更的生魂碎片,被人当引子用了。
“高怀德的人?还是宇文拓?”他攥紧怀里的符纸,指节发白,“红娘子……心蛊师……”
地道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木槌敲打竹筒的闷响刺穿夜色,带着几分凄凉。
苏信抹了把脸,把符纸塞进草绳里藏好。
他得去太尉府——柳三更现在该在高怀德的私牢里,或者……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他猫腰钻出地道,破衫下摆沾了满地湿泥,却像条影子似的融进夜色里。
太尉府后墙根下,苏信蹲在运粮车的谷堆里,混着车夫的吆喝声进了角门。
他闭着眼用“线索追踪·进阶”扫描四周:左边第三棵槐树后有个巡卫,刀鞘碰在树干上的动静比呼吸还重;右边马厩里拴着三匹马,马蹄铁新换的,钉痕还没沾灰;正前方月洞门里飘来沉水香,是高怀德最爱的“九霄环佩”——那香里混着半缕腥甜,是血蛊的味道。
他掀开车帘跳下来,抄起根扁担装模作样地扛粮袋,余光瞥见巡卫的灯笼晃过来,立刻弯腰咳嗽:“哎哟爷,小的这腰……”巡卫拿灯笼照他,见是张陌生脸,刚要喝问,他已从怀里摸出块锅盔递过去:“咱是西市粮行新雇的,头回送粮,还请爷多担待。”
巡卫捏了捏锅盔,眉梢一挑:“行,进去吧。后仓在西跨院,别乱跑。”
苏信低头应着,扁担在地上拖出半道痕迹。
他顺着痕迹走,经过演武场时听见兵器碰撞声,有人在练夜操,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中夹杂着喊杀声。
等绕过影壁,眼前的垂花门挂着褪色的红绸,门楣上“静思居”三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角——这是高怀德藏私房的地方,老乞丐说过。
他扒着门缝往里看,正厅烛火通明,红纱女子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团跳动的血。
柳三更跪在她脚边,脊背挺得笔直,却像被抽了魂似的,两眼发直。
红娘子的手按在他头顶,红纱滑下来,露出颈侧一道青紫色的蛊纹,像条吐信的蛇。
“你本是极纯的木命,最合养心蛊。”红娘子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等苏信死在你刀下,我便放了你娘——她现在还在洛阳城的乱葬岗里,被尸虫啃脚趾呢。”
柳三更的喉结动了动,嘴唇翕张:“我娘……还活着?”
“当然活着。”红娘子指尖的红线突然收紧,“但你若敢动半分歪心思——”她笑了,“我就让她的舌头先被虫蛀烂,再是眼睛,耳朵,最后……”
苏信的指甲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他摸到梁上的灰尘,轻轻一滚翻上房梁,瓦缝漏下的月光正照在柳三更后颈——那里有个淡青色的胎记,是他们小时候在河里摸鱼时,他用草汁画的“小蛤蟆”。
“三更。”他压着声音唤,喉咙发哽,“是我,苏信。”
柳三更猛地抬头。
他眼里原本只有混沌的灰,此刻突然裂开道缝,露出点清明。
“慕……苏信?”他喃喃着,手按在刀柄上,“你不该来……”
红娘子的动作顿住。她侧过脸,丹凤眼眯成条线:“谁?”
苏信心下一紧,正要退,柳三更已拔刀冲来。
刀风刮过他耳侧,在房梁上劈出道深痕。
他翻身跃下,短刀从草绳里滑出,架住柳三更的刀刃。
“你醒醒!”他吼道,“当年在破庙,你说要替人讨公道的!”
柳三更的刀突然一偏,砍在他左肩。
血立刻渗出来,染红了破衫,血腥气在空气中迅速弥漫。
“讨公道?”他咧开嘴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我娘被高怀德的人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时候,公道在哪儿?”
苏信的呼吸一滞。
他看见柳三更眼底有团红光在翻涌,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魂。
“是心蛊!”他念头刚起,柳三更的刀又至,招招往他心口、咽喉招呼,哪里像昔日那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
“叮——”短刀磕开柳叶刀,火星溅在红娘子脸上,照亮她嘴角的一抹笑意。
她终于站了起来,红纱在地上拖出蛇信似的影子:“有意思,居然能扛住心蛊的第一层侵蚀。”她指尖的青铜铃晃了晃,“不过——”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人,后宅巡查。”是赵无忌的声音,冷得像块冰,“方才有人说看见可疑的人。”
苏信心里一沉。
他踢翻旁边的香案,檀香混着烛火劈头盖脸砸向柳三更,趁机跃到窗边。
柳三更挥刀来追,却被红娘子拦住:“让他走。”她舔了舔嘴唇,“猎物越挣扎,心蛊越美味。”
苏信撞破窗纸翻出去时,回头看了眼。
柳三更正被红娘子按回地上,红线缠得更紧了,他的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嘴型分明在说:“快走……”
“砰!”
他撞在院墙上,顺着墙根滚进草丛。
身后传来赵无忌的呼喝:“追!别让他跑了!”他捂着左肩的伤口,血把草叶染得通红。
面板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香火值 2500,凝气境二重稳固,解锁‘因果回溯·高级’。”
他扯下块破布缠住伤口,往城外跑。
月到中天,他看见山脚下有座土地庙,庙门歪在一边,土地公的泥像缺了半张脸,却还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柳三更的娘……”他扶着庙门喘粗气,血滴在青石板上,“洛阳乱葬岗……”
庙外传来犬吠。
他缩进门里,背靠着冰凉的泥像。
风从破窗灌进来,把供桌上的香灰吹得乱飞。
有粒香灰落进他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却突然笑了——
“红娘子,高怀德,宇文拓……”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你们欠的债,我苏信,一笔一笔讨。”
庙外的犬吠更近了。
他摸出怀里的符纸,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是柳三更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苏信,救我娘。”
土地庙的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刮得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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