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信刚掀开门帘,就被一道佝偻身影撞了个踉跄。
“苏...苏小先生!”老张头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攥住他破衫前襟,指节因用力发白,声音颤抖,“土地庙...土地庙的香火没了!”
苏信被拽得前倾半步,鼻尖立刻漫进一股陈腐的檀香味——那是守庙人常年沾染香灰的气息,混着汗水与尘土,在清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他垂眸看向对方:老张头额角沾着草屑,青布衫前襟湿了大片,像是从泥地里滚过,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光脚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泛红的皮肤上还粘着碎叶。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逃出某种噩梦。
“慢慢说。”苏信抬手按住老张头发抖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如鼓点般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后半夜!”老张头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哭腔,“我按规矩子时上最后一柱香,刚点着就觉着不对——那香头烧得比平常快三倍,青烟打着旋儿往天上蹿,我抬头一看...天爷啊!”他突然松开手去捂眼睛,指缝里漏出浑浊的泪,“半空中浮着团黑影,像团浓墨化不开,香灰全被吸进那团影子里,连供桌上的苹果都蔫了!”
苏信瞳孔微缩。
他想起昨夜突破时,面板突然闪过的提示:【检测到区域香火异常波动】。
大乾百姓信神佛,土地庙的香火最是稳定,寻常日子里就算没人祭拜,也有积年的愿力温养。
若连土地庙都出问题
“您先去药铺抓副安神汤。”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塞进老张头掌心,铜钱尚带体温,微微发烫,“今夜子时,我去庙里看看。”
老张头捏着铜钱的手直颤:“您...您要夜里去?那东西...”
“它吸香火,总得挑香火最盛的时候动手。”苏信扯了扯被攥皱的破衫,眼底浮起冷光,“我倒要看看,是它吸得快,还是我查得快。”
月上柳梢头时,苏信蹲在土地庙后墙根。
夜风穿林而过,吹得野蔷薇枝叶沙沙作响,花瓣扑簌簌落在他肩头,带着一丝苦涩的甜香。
庙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烛火,映出斑驳的木纹,偶尔传来一阵低沉的“噼啪”声,是蜡烛爆芯的轻响。
他借着墙根野蔷薇的掩护翻进去,鞋底刚沾到青石板,就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血混着香灰的味道,钻入鼻腔后令人胃部紧缩。
供桌上的蜡烛只剩半截,摇曳的光影中,土地公神像的金漆褪得斑驳,嘴角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供饼,饼皮已有些干硬,边缘泛着油光。
苏信绕到香炉前,蹲下身。
炉里的香灰呈诡异的螺旋状堆叠,最中心有个焦黑的圆洞,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烫穿的。
指尖刚碰到灰,面板突然震动:【检测到异常香火残留(阴邪属性)】【线索追踪(中级)触发】。
视野里浮起淡金色的线条,顺着香灰螺旋的轨迹延伸,最终没入供桌下的青石板缝。
他屈指敲了敲那块石板,声音空洞,下面像是空的。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掌心悄悄凝聚香火值。
昨夜突破到通脉三重后,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天地间的气——此刻空气里有股阴寒之气正从地下往上钻,像无数细针往骨头缝里扎,令他后颈发凉。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过,庙里的烛火突然“噗”地熄灭。
黑暗瞬间吞没整个庙堂,唯有月光透过破窗洒下一缕银辉,照在香炉边缘。
黑雾从供桌下的石板缝里涌出,像活物般缠上神像的大腿,转眼间就漫到苏信脚边,冰冷潮湿,如蛇鳞擦过小腿。
他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就见黑雾中浮出道身影:青衫,面色苍白如纸,眉骨处有道朱砂点的符咒,手里捏着支浸透血的狼毫笔。
“苏信。”那人开口,声音像两块碎瓷相碰,嘶哑又刺耳,“久仰丐门案圣的名头。”
苏信盯着他手里的笔——笔杆刻着“莫问”二字,是宇文拓手下符咒师的标记。
他之前在陆少衡的密室里见过类似的符纸,没想到正主儿倒自己送上门了。
“你吸香火做什么?”他直接问,目光扫过对方脚边逐渐成型的血符。
莫问笑了,狼毫在地上划出最后一笔:“香火是凡人的妄念,堆成山也不过是堆烂泥。”他指尖蘸了蘸血,在眉心符咒上重重一点,“真正的秩序,该由强者用血来写。”
话音未落,地上的血符突然泛起红光,黑雾里传来无数模糊的哭嚎。
苏信感觉有股力量在扯他的衣角——是香火愿力被抽离的征兆。
他低头看向香炉,剩下的香灰正顺着螺旋轨迹往血符中心汇聚,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想抽整座城的香火?”苏信摸出怀里的绣鞋,指尖悄悄按在鞋帮的“绣春阁”针脚上,“你当土地庙的香灰是摆设?”
莫问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终于从符咒上抬起。
就在这时,一缕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正落在香炉边缘残留的香灰上——那些螺旋状的灰,竟在月光下反射出细碎的金点,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笼罩住血符的某个角落。
黑雾里的哭嚎突然变了调。
莫问的脸色终于有了裂痕,他举起狼毫就要重新画符,却听苏信低笑一声:“晚了。”
月光下,香灰反射的金点突然连成线,精准地钉在血符最薄弱的位置。
月光穿破窗棂的刹那,苏信眼底金芒骤亮。
他早算准这缕月辉会扫过香炉边缘——那些被阴邪香火污染的香灰里,还藏着百姓白日里新添的虔诚愿力,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金点,正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血符最薄弱的“生门”牢牢锁死。
“就是现在。”他喉间溢出低喝,右掌凝聚通脉三重的内劲,掌心因运力泛起淡红。
这一掌他蓄了三息,既借了月光破阵的契机,又暗合香火愿力的流转轨迹,直朝着血符中心那个焦黑圆洞拍去。
“放肆!”莫问终于变了脸色。
他本以为这招“血祭生魂阵”天衣无缝,用阴邪香火引动土地庙的愿力为己用,却没料到这臭乞丐竟能识破香火里的正反两面——那些被他抽走的是怨气,可百姓真心供奉的愿力,竟成了反制他的利器!
掌风擦着莫问的狼毫笔杆扫过,在青石板上炸出蛛网般的裂纹。
血符“刺啦”一声裂开,黑雾里的哭嚎陡然拔高,像利刃刮过耳膜。
苏信却趁这空隙矮身翻滚,避过莫问暴怒中挥出的袖风——数张黄纸镇魂符从袖中飞出,落地便化作黑鳞大蛇,蛇信子吐着幽绿磷火,嘶嘶着缠向他的脖颈。
“通脉境的速度,也配在我面前耍?”苏信擦着蛇吻滚到供桌下,后背撞得生疼,却在翻滚时摸出腰间别着的半截断簪。
这是今早从菜贩子王婶那顺来的,说是能“镇邪”,此刻倒真派上用场——他反手将断簪插进石板缝,借力跃起,足尖点着神像膝盖借力,整个人如灵猴般窜上横梁。
黑蛇追着他的影子撞在供桌上,“轰”地撞碎了那半块供饼。
苏信悬在梁上,忽然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面板在识海深处疯狂震动,【因果回溯(中级)触发条件:香火值 300】的提示刚闪过,他的太阳穴便突突作痛——视线里的时间开始倒转!
黑雾退回到供桌下的缝隙,血符的裂痕慢慢愈合,莫问的表情从暴怒变回阴鸷。
苏信看着他蹲下身,用狼毫笔蘸着自己指尖的血,在石板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符文。
那些符文的走势...竟与大乾史书里记载的“大隋封印术”如出一辙!
“原来他是在用香火为引,破解前朝封印。”苏信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里翻涌,他想起自己曾见过类似的纹路——在某个飘着雪的夜晚,他站在极高的山巅,脚下是座被封在冰里的古城,城墙上刻的就是这种扭曲的血纹!
“你曾以香火铸界,怎会遗忘?”
沙哑的低语突然在耳畔响起。
苏信猛地转头,正看见土地公的神像虚影从供桌后浮起。
那尊木雕神像的金漆在虚影里重新焕发光彩,白须飘拂间,眼底竟有活人的悲悯:“当年你用九州香火筑成结界,将魔神残魂封在法则裂隙里...小友,你的符印,该醒了。”
“符印?”苏信下意识摸向心口。
那里原本只有块淡青色的胎记,此刻却烫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灼烧。
面板疯狂跳动的提示声中,他看见【香火值 800】【因果回溯(中级)已激活】的字样,眼前的时间线再次清晰——莫问的下一个动作,是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最后一张镇魂符上!
“在这!”苏信大喝一声。
他从横梁上倒翻而下,借下坠之势凝聚全身内劲,右拳裹着淡金色的香火光纹,直取莫问心口。
这一拳他算准了对方的破绽:莫问为了维持血阵,早已将大部分灵力注入符纸,此刻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莫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咬破舌尖,就看见那道破衫身影如利箭般射来。
想躲?
可双腿像灌了铅——血阵被破的反噬已经开始抽走他的灵力!
他只能勉强抬臂抵挡,却听“咔嚓”一声,右臂骨裂的脆响混着胸口闷响,整个人被揍得撞在墙上,喷出的血沫里还混着半颗后槽牙。
“走!”莫问咬着牙从怀里摸出颗黑珠,捏碎的瞬间,黑雾如潮水般将他裹住。
苏信想追,却被地上残留的符纸碎片割破脚踝——那些黑蛇虽死,符纸里的阴毒却还在。
他踉跄着扶住供桌,看着黑雾裹挟着莫问的身影从庙顶破洞窜出,消失在夜色里。
“呼...呼...”苏信靠在神像前喘气,额角的汗滴落在供桌上。
突然,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比之前更醇厚,更温暖。
抬头看时,香炉里的香灰不再螺旋状堆叠,而是静静躺着,像被春风拂过的细沙;供桌上的苹果重新变得水润,连土地公神像嘴角的供饼渣,都泛着甜丝丝的麦香。
“叮——”
面板提示声在识海炸响:【获得百姓香火信仰值 1000】【通脉境第五重已突破:十二正经贯通,内劲流转速度提升30%】。
苏信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升起,顺着手臂冲到指尖,连刚才被符纸割破的脚踝都开始发烫——是内劲在自动修复伤口。
“我...真的曾铸造过什么吗?”他抬头望向庙顶的破洞,月光正从那里洒下来,照在他心口发烫的位置。
土地公的虚影早已消散,可那句“以香火铸界”的话,却像根细针,扎破了他记忆里的那层薄纱。
庙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声声“咚——咚——”敲过五下,天快亮了。
苏信整理了下破衫,刚要跨出庙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回头看时,老张头不知何时跪在了供桌前,手里捧着三柱香,正对着他的方向磕头:“苏小先生救命大恩,老张头没齿难忘...”
苏信脚步一顿。
晨雾顺着庙门漫进来,模糊了老张头的身影,却清晰地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念叨:“等会我就去买新供品,再烧壶热茶...苏小先生,您可一定得喝啊...”
他站在晨雾里,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口的烫意却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疼痛,更像某种召唤——像是有个声音在说:该醒了,该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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