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的阳光透过主殿雕花窗棂,在青檀镇商会殿堂的汉白玉地面上割出金棱。
陈墨站在门槛处,玄铁令在袖中硌得腕骨生疼。
他望着殿内攒动的人影——三排酸枝木椅上坐满了灵纹师,玄色、朱红、月白的纹师袍像打翻的染缸,最前排的几位老者正捏着茶盏低语,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门口。
“陈先生请。”
李纹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
她今日换了月白立领短衫,腰间玉牌坠子碰在纹袋上叮当作响,“白老让我引您到主位。”
说着递来一方锦帕,“您袖角沾了墨渍,方才秦公子的马车从巷口过,溅了些泥点。”
陈墨低头,这才发现青布衫下摆确实有块淡灰水痕。
他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目光扫过李纹娘耳后——那里有道极浅的红印,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昨夜没睡好?”
他突然开口。
李纹娘指尖微顿,帕子在他袖口揉出褶皱:“后巷的狗叫了半宿。”
她抬头时笑得清浅,“您看,主位在第三排,白老特意留的。”
殿堂里的议论声突然拔高。
陈墨抬眼,便见秦无极晃着金纹折扇从侧门进来,身后跟着三个穿玄色云纹袍的青年。
他腰间玉牌刻着“秦”字,每走一步都撞得金镶玉扳指叮当响:“这不是咱们青檀镇的扎纸匠吗?”
他歪头打量陈墨的青布衫,“怎么着,表彰大会穿孝服来?”
前排有个留山羊胡的老者咳了一声:“秦小友,今日是商会为陈师准备的......”
“准备的陷阱吧?”
陈墨打断他,径直走向主位。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像针,扎得后颈发烫——这些灵纹师里有一半是三大世家的人,另一半是依附世家的散修,此刻正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他。
案几上摆着的鎏金茶盏还冒着热气,他伸手按住盏底,凉意透过青瓷渗进掌心——这是在提醒他“客随主便”。
白眉老者从后堂出来时,殿堂里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穿月白鹤纹道袍,腰间挂着半块玄铁印,正是商会大执事的象征。
“诸位静一静。”
他声音像敲在青铜上,“今日召大家来,一则是为表彰陈墨陈师,上月在‘纹灵试’中以凡纹刻出四品聚灵纹,破了我镇百年记录;
二则......”他目光扫过陈墨,“有些事要当众说清。”
秦无极突然笑出声:“白老这话说的,莫不是有人造谣生事?”
他转向陈墨,折扇啪地展开,“陈师,我昨日在醉仙楼听说个趣事——有人说咱们商会在搞什么’奴印纹‘?
您说这能信吗?
“殿堂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陈墨望着秦无极扇面上的金漆牡丹,想起昨夜暗室里那个黑衣人——他被剥去伪装后,左腕内侧就纹着同样的牡丹,是秦氏私印。
“信不信,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锦盒,掀开盒盖的瞬间,神识如潮水般涌出。
殿顶水晶灯突然爆亮。
众人抬头时,只见半空中浮起一道青金色光纹——那纹路像条扭曲的蛇,首尾相衔处泛着暗红。
“这是奴印纹。”
陈墨的声音混在光纹的嗡鸣里,“刻在灵纹师识海深处,能篡改神识、操控行为。”他指尖微颤,神识又压上三分,光纹突然“嘶”地裂开,露出内层细密的暗纹,“诸位看这里,这圈锁魂纹是秦氏秘传,这道引灵线......”
他抬眼看向白眉老者,“是商会监察堂的制式。”
殿堂里炸开一片喧哗。
有个穿灰袍的散修猛地站起来:“陈师莫要血口喷人!”
但更多人盯着半空的光纹,脸色发白——他们中有些人曾接过“神秘委托”,刻过类似的隐晦纹路,此刻终于明白那些委托为何总带着血腥气。
白眉老者的手指扣住椅背,指节泛出青白:“陈墨,你可有证据?”
“证据?”
陈墨转身拍了拍手。
后堂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两个守卫架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进来——正是昨夜昏迷在暗室的黑衣人。
他脖颈处的封印已被陈墨用逆纹术解开,此刻眼神混沌,却机械地开口:“我叫刘三,是秦氏外院执事。
半年前,商会长老周洪、赵伯年找到我,说要......“
“住口!”
秦无极大喝一声,折扇“唰”地合上。
他袖口滑出枚黑纹,正要捏碎,却见陈墨冲他一笑——那笑意像淬了冰,秦无极指尖顿时发僵。
黑衣人还在说:“他们让我收买灵纹师,在识海刻奴印,说要......要重塑灵纹界秩序......”
“够了!”
白眉老者突然暴喝。
他身上腾起青芒,掌心浮起一枚镇魂纹,“你敢在商会殿堂妖言惑众!”
纹光如网般罩向陈墨,却在触及他识海的瞬间突然倒卷——陈墨早将母亲残卷里的“逆流纹”刻在神识表层,此刻纹力反噬,镇魂纹“砰”地炸成碎片。
白眉老者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他额间的六品纹印突然剧烈震颤,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纸,先是裂开细缝,接着“刺啦”一声崩成光尘。
殿堂里的纹灯一盏盏熄灭,供桌上的灵纹香炉突然炸开,香灰混着火星劈头盖脸落下来。
“白老!”
李纹娘尖叫着扑过去。
秦无极却退到柱后,望着白眉老者逐渐涣散的眼神,嘴角勾起冷笑。
陈墨站在满地狼藉中,望着那团消散的纹光——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纹印崩裂,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只有股腥甜涌到喉间。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凡纹可证道”,残卷上的血字此刻在识海里发烫。
“凡纹之道......”
他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不该被锁在世家的金柜里。”
散场时已近黄昏。
陈墨抱着锦盒穿过偏门,晚风卷着殿角的铜铃响,他突然顿住脚步——墙角的牡丹丛里,有片碎玉在夕阳下闪了闪。
他弯腰拾起,见那玉片上刻着半朵牡丹,正是秦无极扇坠上的。
“陈师。”
李纹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怀里抱着白眉老者的道袍,眼尾还沾着泪痕,“白老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递来个褪色的布包,“他说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本想等你成了六品纹师再还。”
陈墨指尖发抖。他接过布包,触感熟悉得让人心慌——正是母亲最后一次抱他时,身上的蓝印花布味道。
李纹娘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今夜月黑,您......路上小心。”
墨纸斋的灯笼在巷口摇晃时,陈墨闻到了血味。
老仆的药罐还在案上,却翻倒在地上,褐色药汁浸着半枚带血的玉牌——那是秦氏家卫的腰牌。
他猛地转身,便见窗外闪过几道黑影,其中一个举着淬毒的短刃,月光下,刃上的奴印纹泛着幽蓝。
“陈墨!”
老仆的声音从阁楼传来,带着哭腔,“他们说要......要你的命!”
陈墨攥紧怀里的布包。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天纹识海在发烫,那些被奴印操控的灵纹师、母亲临终的血字、白眉老者崩裂的纹印,此刻都化作一道光,照亮了夜色里的杀机。
“来吧。”
他轻声说,目光扫过暗巷里的阴影,“凡纹之道,该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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