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市比往常更热闹。
陈墨站在巷口,袖中残卷微微发烫。
他望着前方被纸灯染成暖黄的街道,鼻尖萦绕着糖画的甜香与脂粉气,可后颈那丝凉意却像蛇信子般爬个不停——这是天纹识海觉醒后,对危险的直觉。
魏子然缩着脖子从他身后凑过来:“你说那符纸里的人,会不会藏在傀儡戏棚?我、我让家丁在周围守着,要是有动静——”“噤声。”陈墨突然攥住他手腕。
远处传来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像极了老铜锁生锈的转动。
夜市的喧嚣在这一刻被撕开条裂缝,陈墨的神识如潮水漫开,穿透人群、穿透挂着灯谜的竹架,最终停在街角那尊三尺高的铜傀儡上。
那是尊常见的杂耍傀儡,红绸裹着铜身,右手举着串糖葫芦模型。
此刻它的关节处却渗出暗褐色锈迹,原本呆板的眼洞泛着幽蓝微光。
陈墨瞳孔骤缩——它体内的灵纹脉络正在疯狂扭曲,金红两色的纹路像被泼了沸水的墨汁,正在互相吞噬。
“小心!”
他话音未落,铜傀儡的双臂“咔”地弹出两柄薄刃。
前排看杂耍的孩童还举着糖人傻笑,刀刃已带着风声扫向他们的脖颈!
人群炸成一片尖叫。
陈墨冲过去时,衣角被魏子然死死攥住:“你疯了?那是三品傀儡师才能操控的‘破甲刃’——”
“闭嘴!”陈墨反手甩开他,天纹识海彻底展开。
神识触到傀儡灵纹的瞬间,他浑身一震——那些紊乱的纹路里,竟有半道与母亲残卷边缘的暗纹如出一辙!
“给我定!”他咬破指尖,在半空划出道淡金光痕。
这是扎纸匠惯用的“镇魂引”,本是安抚亡魂的小术,此刻却像根细针挑开了傀儡灵纹的乱麻。
铜傀儡的刀刃偏了三寸,擦着孩童耳尖劈进青石板,溅起一串火星。
“好手段。”
阴冷的男声从头顶压下。
陈墨抬头,正看见道黑影如苍鹰俯冲,玄色大氅翻卷间,掌风已震飞了两个试图围过来的护卫。
来者面容隐在斗笠下,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左脸有道贯穿眉骨的疤痕,泛着金属冷光——竟是半张铁铸的脸。
“铁傀。”陈墨瞬间想起老仆曾提过的名字。
千机门最狠辣的傀儡头领,传闻他用傀儡术将自己半张脸换成了精铁,从此只认门主命令。
“凡人也敢窥探上古灵纹?”铁傀的声音像两块铁板相击,“给我留下!”
暗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嗒”声。
陈墨转身,只见十余具傀儡从各个角落涌来:有戴帷帽的绣娘傀儡,绣针泛着幽绿毒光;有扛着石磨的农夫傀儡,石磨表面刻满裂魂纹;甚至还有具裹着寿衣的纸人傀儡,纸糊的眼眶里渗出黑血——正是陈墨最熟悉的扎纸匠手艺,却被改造成了杀人凶器。
包围圈越缩越小。
陈墨背贴上墙,掌心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这些傀儡的灵纹全都连着某处节点,像无数根线系在同一个线轴上。
天纹识海疯狂运转,终于在地面青砖缝隙里捕捉到丝若有若无的金光——那是灵纹节点的能量汇聚点。
“魏子然!”他突然大喊。
缩在人群后的魏子然浑身一震,下意识摸出腰间玉佩。
那是他方才硬塞给陈墨的定魂玉,此刻被陈墨攥在掌心。
“接着!”陈墨反手将玉佩砸向街角的灯笼架,玉碎声与灯油爆响同时炸开。
铁傀的注意力被火光吸引的刹那,陈墨摸出袖中绣花针。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针尾刻着朵极小的墨菊。
他闭了闭眼,神识锁定那处青砖缝隙,指尖一弹——
绣花针精准刺入砖缝。
整条街道的灵纹突然扭曲成漩涡,傀儡们的动作集体顿了半息。
陈墨抓住这刹那,撞开挡路的绣娘傀儡,朝着夜市深处狂奔。
“追!”铁傀的怒吼震得房瓦簌簌落。
陈墨跑得肺叶生疼,身后传来傀儡金属关节的摩擦声。
他拐过三道弯,正撞上辆装满糖瓜的手推车。
“哎哟!”卖糖瓜的老妇被撞得踉跄,糖瓜滚了满地。
陈墨刚要道歉,老妇却突然攥住他手腕,连拖带拽将他推进旁边半掩的木门。
“花婆婆?”陈墨认出这是总在夜市卖桂花糕的老妇,此刻她鬓角的银簪歪在耳后,眼神却异常锐利。
“嘘——”花婆婆反手闩上门,透过门缝往外看。
外头传来傀儡撞门的闷响,她颤抖着抹了把嘴角:“千机门的傀儡,专挑夜里寻人。你…你惹的是他们?”
陈墨点头。
花婆婆突然蹲下身,指甲抠进柜台缝隙,拽出个裹着油布的木匣。
匣子里躺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沾着暗红污渍:“我儿子阿福,三年前被他们抓去当傀儡工。后来…后来他偷了这张图,浑身是伤地爬回家,只说‘老巢在染坊后巷’,就咽了气。”
她枯瘦的手抚过地图,声音发哑:“我本想烧了它,可总觉得…总得有人把这些吃人的家伙拽出来。”
外头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陈墨贴着窗户望去,只见铁傀的斗笠尖正从巷口露出来。
他攥紧地图,冲花婆婆一揖:“婆婆,得罪了。”
他推开后窗跃出,借着房檐阴影折返战场。
方才傀儡暴走的街角已一片狼藉,铜傀儡被劈成两半,露出内部嵌着的金属板。
陈墨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金属板,表面突然泛起金光——一段模糊的图腾缓缓浮现,竟与母亲日记里夹着的碎页纹路完全重合!
“找到了。”他低喃。
“找什么?”
阴寒的气息从背后笼罩。
陈墨猛地转身,铁傀的铁手已掐住他后颈。
金属指节传来的冷意几乎要冻穿血脉,铁傀斗笠下的眼窝泛着幽光:“上古灵纹残卷,还有你母亲的‘凡纹秘辛’,今天一并留下。”
陈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铁傀身后逐渐逼近的傀儡群,突然笑了:“你猜,这金属板要是碎了,千机门的秘密会不会跟着碎?”
他手腕一翻,绣花针抵住金属板缝隙。
铁傀的铁手顿住,指节发出“咔”的警告声。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花婆婆的尖叫:“抓贼啊!有人偷我糖瓜——”
铁傀的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陈墨猛地撞开他,朝着与花婆婆相反的方向狂奔。
他能听见铁傀的怒吼穿透夜色,能听见傀儡们撞翻摊位的巨响,但怀里的金属板还在发烫,地图上的染坊后巷四个字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月光爬上青瓦时,陈墨隐入一条暗巷。
他摸出金属板,图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的最后那笔纹路。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小心火烛——”
陈墨望着怀里的地图,染坊后巷的位置被他的指腹磨得发亮。
他知道,那里藏着千机门的老巢,藏着母亲死亡的真相,更藏着能让他彻底撕开这张阴谋大网的钥匙。
而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把钥匙,把十年前的血案,和眼前的棋局,一并掀个干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