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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云,抱着妹妹站远些,别让石碓磕着碰着了。”

此时,沈家院子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人小孩都有,热闹非凡。

小孩子们更是人手一个刚蒸好的饭团,一边啃得满嘴喷香,一边踮着脚尖往里瞧。

沈朝云抱着粉雕玉琢的妹妹一出现,人群立刻主动让开一条道,给他腾出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只见专门用来打年糕的大石臼里,倒入了满满一臼黄灿灿、粒粒分明的籼稻米饭。

几个脱了外衫的壮汉,一人握着一柄沉重的木锤,嘴里喊着号子,轮番对准石臼,一上一下地猛力捶打。

“嗨哟!”

“嘿!”

旁边一个经验丰富的婶子,瞅准时机,飞快地用手将米饭翻个面,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如此反复了约莫二刻钟,原本颗粒分明的米饭,就变成了一团细腻黏糯、看不到米粒的米面团子。

年长的婶子们端着早就刷好油的竹簸箕上前,将热气腾腾的米面团子装进一个大漏斗似的装置里。

她们用一根梯形的木锥子用力下压,白白胖胖的圆柱形年糕便从底下的圆管里被挤了出来。

另一个婶子拿着沾了水的剪刀,眼疾手快地剪成一尺来长的段,整齐地摆放在木板上晾着。

刚打出来的年糕还带着温热,香糯可口,但这是金贵东西,围观的人再馋,也不会主动开口讨要。

赵氏却是个大方的,见孩子们一个个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便笑着让人剪了些短棒儿年糕,分给在场的孩子们。

除了年糕,还要舂糍粑。

上好的糯米蒸熟后,同样在石臼里舂成细腻的米面团子,再由妇人们掐成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剂子,按压成圆饼状即可。

最后做的,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米果子。

糯米泡好沥干,舂成细腻的粉末,取出五分之一加水和成团,压成饼状,再放进熬得浓稠的红糖浆里煮熟。

煮好的面团连同滚烫的糖浆,一同倒回剩余的米粉堆里,趁热和成一个十多斤重的大米面团子,盖上湿布,静置两刻钟发酵。

最后用巨大的擀面锤,将面团擀成一厘米厚的大面饼,用比尺切成五到七公分宽的面条,再细细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小长条。

晾干水汽后,往烧热的油锅里一丢。

“滋啦——”

小小的米条在油锅里迅速膨胀、翻滚,炸至金黄酥脆便可捞出。

晚饭后,沈老头和赵氏把三个儿子儿媳都叫到了上房堂屋,商量送年礼的事。

“族里这些年帮衬咱们不少,一共五十三户人家,一家都不能落下。”

赵氏心里早有盘算。

“每家送六根年糕,六个糍粑,二斤米果子,再割上一斤肉。”

沈守正点点头,补充道:“东头住的赵六指叔,当年儿子替我挨过揍,农忙时也常来搭把手。还有张屠夫家,当初借过咱们救命钱。刘婆婆家孤儿寡母不容易,这几家的礼,要再厚上一些。”

赵氏欣慰地看了三儿子一眼:“这是自然。”

“三家亲家和怀谦的师傅家,每家送两盒年糕,两盒糍粑,五斤米果子,外加些布料干货。”

“你丈人家,是咱们的正经姻亲,又是七个小子的先生,礼要加倍。”

至于赵氏自己的娘家,她如今已不愿再提。

“还有县里王知府那几家,礼更要重些。”沈老头沉声道,“不过咱们送的都是些寻常土仪,不值什么钱,全当是一份心意,也免了攀附的嫌疑。”

腊月末,天刚透亮。

沈景行带着长子沈文振,沈守正带着儿子沈思远,套上家里新买的大骡车,往县城赶去。

车上除了载满年礼,还有三妯娌和被裹成小粽子的沈念安。

家里这边,则由沈怀谦带着剩下的几个小子,给族里各家送年礼。

到了县城,一家人便分头行动。

乡绅那几家的礼,由沈景行父子去送。

县令和县学山长、老师那儿,则由沈守正亲自登门。

大家约好了午时在城南的牌坊下汇合。

这是沈念安头一次出门,对这个古代的市集充满了新奇。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两边是古香古色的店铺,飞檐斗拱,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幌子。

货郎挑着担子,高声吆喝着。

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扎满红果的草靶子,在人群里穿梭。

她穿着母亲新做的大红色小棉袄,戴着绣了锦鲤的虎头帽,被孙氏抱在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可爱的小模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不住口地夸赞。

三妯娌逛了一上午,背篓里塞满了给娘家准备的年货。

路过一家绣庄时,杨氏脚步一顿,拉着两位嫂子走了进去。

掌柜的认得杨氏,一见她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举人娘子来了,快里面请!”

“齐娘子。”杨氏笑着打了声招呼,又低头逗弄怀里的女儿,“念安,叫人。”

绣庄里间走出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是老板齐娘子,她一见沈念安,眼睛就亮了。

“哎哟,这就是府上那个小福星吧?长得可真水灵!”

妯娌三人挑了些上好的衣料,准备给自家娘亲做过年的新衣。

结账时,齐娘子不仅给了个实在的优惠价,还特地送了沈念安一顶手工缝制的小抓髻帽子。

眼瞅着过了饭点,几个孩子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孙氏提议:“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吧。”

几人找到一个瞧着干净的饺子摊坐下,要了三碗热气腾腾的肉馅饺子。

孙氏抱着沈念安,一边用小勺喂她喝饺子汤,一边逗她。

“我们念安长得可真好,将来肯定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

杨氏和付氏也笑着凑过来,想喂小家伙吃点饺子皮。

沈念安吃得小嘴油乎乎的,开心得直晃悠小胳膊,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这个镯子是她百日宴时,外公杨老秀才送的,上面坠着两个小小的银铃铛。

摊主正将一笊篱煮好的饺子捞进碗里。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蛮横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奶,我要那个会响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