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通往黑水河下游的岔路，空气仿佛骤然变得粘稠、沉重。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河水腐臭、垃圾发酵、劣质油脂燃烧以及无数生灵体味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帷幕，扑面而来，呛得叶尘眉头紧锁。
肩头的银闪更是喷嚏连连，绿宝石眼睛里满是嫌弃，把小脑袋使劲往叶尘的衣领里钻。
道路两旁，景象愈发荒凉破败。
原本还能见到的稀疏草木被大片枯死的芦苇和散发着恶臭的泥沼取代。
浑浊发黑、流速缓慢的黑水河如同一条巨大的腐烂伤口，横亘在不远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和死鱼的惨白肚皮。
越靠近，那混乱的喧嚣声浪就越发清晰。
不再是驿站那种带着点人间烟火气的嘈杂，而是充满了戾气、嘶吼、金属碰撞和某种歇斯底里的放纵。
远处，一片庞大到令人压抑的、依着黑水河弯道而建的阴影轮廓逐渐清晰。
那就是黑水城。
与叶尘想象中戒备森严、高墙深垒的城池不同，黑水城的“城门”…或者说入口，简陋得令人发指。
几根巨大的、腐朽发黑的木桩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地里，象征性地围出了一个缺口。
没有城墙，没有守卫，更没有盘查收费的关卡。
只有一条被无数脚步和车辙碾得泥泞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土路，如同巨兽张开的污秽大口，任由形形色色的人流、牲畜、车辆毫无阻碍地涌入涌出。
“嚯！真·开放式管理？”
林风在铁剑里啧啧称奇，意念带着强烈的警惕。
“免费进城？这地方的管理者要么是心大如斗，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谁进来，只在乎谁出不去！房东，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地方比孤山秘径还邪乎！”
叶尘紧了紧肩头麻布包裹的铁剑，深吸一口气随即被恶臭呛得差点咳嗽，迈步踏入了黑水城。
一进城，强烈的感官冲击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
恶臭！无法形容的恶臭！
来自腐烂的垃圾堆、露天流淌的污水沟、拥挤人群的汗臭体味、廉价劣酒的气息、还有路边小摊上不知名“美食”散发的怪异味道…
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污浊气息。
混乱！极致的混乱！狭窄、泥泞、坑洼不平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棚屋和低矮石屋。
各种招牌肆意悬挂、遮挡光线，上面写着诸如“夺命酒馆”、“快活赌坊”、“妙手回春（兼营收尸）”、“黑水杂货（假一赔命）”等惊悚或直白的名称。
行人摩肩接踵，衣着褴褛的苦力、眼神凶狠的佣兵、浓妆艳抹的流莺、贼眉鼠眼的小贩、甚至还有拖着沉重镣铐、眼神麻木的奴隶…
所有人都在为了生存或欲望而奔忙、叫骂、推搡、交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赤裸裸的暴力张力。
“好家伙…大型沉浸式末日废土体验馆？”
林风意念紧绷，全方位扫描着周围。
“叶尘，小心左边那个盯着你包裹的三角眼！还有右边那个酒馆门口撒酒疯的壮汉！小银闪，盯紧点！”
银闪伏在叶尘肩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绿眼睛警惕地扫视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污浊与混乱之上，却悬挂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光彩”。
无数盏颜色各异、形态夸张的巨大灯笼被高高挂起，几乎覆盖了主要街道的上空。
有狰狞的兽首灯、华丽的宫灯、甚至还有用不知名发光矿石雕刻的巨大“寿”字灯。
这些灯笼做工粗糙，用料混杂，却散发着刺眼而俗艳的光芒。
将黑水城肮脏的街道和破败的建筑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戏台。
更诡异的是，几乎每条稍微宽敞点的街道口，都张贴着巨大的、同样俗艳的告示，上面用夸张的金粉写着：
“恭贺城主血煞真人二百寿诞！黑水同庆！万邪辟易！”
“寿诞期间，全城宵禁解除！百无禁忌！尽情狂欢！”
“敬献贺礼者，可入城主府‘血煞殿’饮宴！机缘自取！”
“血煞真人…二百寿诞？”
叶尘心中凛然。
金丹期修士！
寿元三百载，二百岁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在这片混乱之地能坐稳城主之位，还大张旗鼓地庆祝二百寿诞…此人的手段和凶名，可想而知！
“金丹老怪！”
林风意念凝重到了极点。
“这特么是定海神针…不，是镇城凶神啊！难怪没人敢收进城费！谁活腻了在金丹老怪眼皮底下收保护费？这满城的灯笼和告示…看着喜庆，怎么感觉比怨煞还瘆人？‘百无禁忌’？‘尽情狂欢’？这话从金丹老怪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欢迎来送死’的邀请函！”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所谓的寿诞狂欢，笼罩着一层极其不祥的血色阴影。
叶尘压下心头的震动，深知当务之急是找到落脚点，了解情况。
他目光扫过街边，看到一个蜷缩在垃圾堆旁、衣衫褴褛但眼神还算清明的老乞丐。
他走过去，摸出从驿站换了的五枚铜钱，丢进对方破碗里。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住铜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沙哑的嗓子。
“小哥…想问啥？老头子知道的不多，但…够活命！”
“初来乍到，想找个清静点的落脚处。另外，这城里…有哪几股风不能随便碰？”
叶尘言简意赅。
老乞丐迅速将铜钱揣进怀里，语速飞快。
“落脚？‘棺材胡同’最里面，老墨头的铺子后面有小院出租，便宜，也…够清静。”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忌讳。
“至于风…最大的风当然是城主府‘血煞殿’，血煞真人就是天！他老人家过寿，就是天大的事！其次嘛…”
他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
“城东‘血刀帮’，帮主血屠是筑基后期，心狠手辣，主要管码头和地下赌坊；城西‘蛇蝎娘子’的地盘，那女人是玩毒和暗杀的好手，手下全是不要命的婊子；城南‘铁手会’，会长是炼体的蛮子，控制着苦力和一部分走私；城北最乱，鱼龙混杂，各种小帮派和亡命徒扎堆…哦，还有‘黑水商盟’，明面上做买卖，背地里…嘿嘿，水深得很！总之，没实力，别瞎看，别瞎问，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最近…”
他抬头看了看满街的灯笼，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别惹事！别凑热闹！能躲就躲！”
老乞丐说完，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垃圾堆后面，再不多言。
“棺材胡同…老墨头！对上了！”
林风精神一振。
“这老乞丐的情报值五文钱！血刀帮、蛇蝎娘子、铁手会…听着就够下饭！目标明确，先去棺材胡同找组织！”
叶尘记下信息，点点头。他扛着铁剑，带着银闪，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最密集和冲突频发的地方。
循着老乞丐指点的方向，朝着更深、更暗、气味也更“独特”（混合了劣质木材、防腐药剂和…陈年尸臭？）的“棺材胡同”走去。
行走在喧嚣与恶臭之中，感受着肩上铁剑的沉重和体内奔涌的灵力，叶尘的心境却愈发沉凝。
这满城诡异的“喜庆”之下，潜藏着比后山怨煞更危险的人心漩涡。
他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
体内的《磐石锻体诀》在恶浊环境的刺激下，在精神高度集中的压力下，在肩上重剑的持续锤炼下，运转得越来越快。
练气二层巅峰的壁垒，在一次次气息流转中，被反复冲刷、动摇！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条阴森狭窄的棺材胡同时，体内奔流的灵力骤然加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
轰！
一股比之前更浑厚、更凝实的气息自叶尘体内爆发。
他脚步一顿，眼中精光爆射。
周身肌肉筋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皮肤下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
肩头沉重的铁剑，此刻感觉又轻了一分。
练气三层！
磐石铁骨，更上层楼！
在这污浊混乱的黑水城门口，叶尘完成了旅途中的第二次突破。
“漂亮！”
林风第一时间感知到，意念带着由衷的欣喜。
“三层了！这黑水城虽然臭，倒是个‘破境’的风水宝地？赶紧的！趁着刚突破气势足，去会会那‘老墨头’，看看这棺材铺里…到底藏着什么乾坤！”
叶尘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眼神锐利地望向胡同深处那模糊的、挂着一个歪斜“墨”字灯笼的铺面。
他扛起铁剑，大步踏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街巷，朝着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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