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遇见虞念，是在两校之间的窄巷里。
周牧野正翻墙逃课，落地时差点踩到蹲着喂猫的虞念。她怀里抱着那只橘猫，仰头看他的样子，像在看一只笨拙的大型犬。
“你哥知道你来这儿吗？“周牧野拍了拍手上的墙灰。
橘猫从虞念怀里跳走，尾巴扫过她沾了猫毛的校服裙。她站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他让我给张超送这个。“
袋子里装着顾辞的数学笔记，扉页上龙飞凤舞写着：【再找我妹麻烦就撕了你的物理卷子】。
午后的篮球场空无一人。
周牧野躺在看台上睡觉，帽檐压到鼻尖。朦胧中听见“啪嗒“一声——虞念坐在三排之外，正把掉落的铅笔捡起来。
阳光穿过她指缝，在台阶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周牧野假装翻身，帽子滑落在地。虞念捡起来递还时，他闻到她手腕上淡淡的护手霜味道，像是青柠混着薄荷。
“谢谢。“
虞念点点头，继续写她的物理题。周牧野注意到她把草稿纸对折得很整齐，连错题都用尺子划删除线。
放学后的公交站台总是拥挤。
周牧野单脚撑地跨在单车上，看虞念挤上7路公交。她今天换了新发绳，浅蓝色的，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野哥看什么呢？“黄毛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哦~顾辞他妹啊！“
车开走的瞬间，虞念回头看了一眼。周牧野踹向黄毛的脚落了空，单车歪歪扭扭冲出去老远。
周日的奶茶店没什么人。
虞念咬着吸管做试卷，周牧野推门进来时带响了风铃。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写题。
“你哥呢？“周牧野端着柠檬水坐到她对面。
虞念把试卷翻到背面：“网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把她睫毛的影子投在试卷上。周牧野发现她解物理题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留下几道细小的牙印。
“这道题，“虞念突然用笔尖点了点他的杯壁，“用浮力公式更简单。“
周牧野低头看自己的草稿纸——他确实绕了远路。
期中考试那天突降暴雨。
周牧野提前交卷出来，看见虞念站在走廊尽头看雨。她伸手接雨滴的样子，像极了那天喂猫时的神情。
“没带伞？“
虞念摇头：“等我哥。“
周牧野摸出兜里的备用雨衣递过去。透明塑料包装上还带着体温，虞念接过来时，两人的指尖在雨衣边缘短暂相触。
“谢谢。“
雨幕中，顾辞的身影渐渐清晰。周牧野转身走回教室，听见身后传来兄妹俩的说话声。雨衣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他想起那天虞念翻动书页的声响周牧野的硬币不见了。
他站在学校后巷的围墙边，把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那枚1999年的硬币，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从他十岁起就没离过身。
“找这个？“
声音从背后传来。周牧野转身，看见虞念靠在墙边，食指和中指夹着他的硬币。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金属表面反射的光斑在她锁骨处跳动。
“还我。“周牧野伸手。
虞念没动，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硬币边缘：“这里有个小缺口。“
“我知道。“周牧野向前一步，“十岁那年摔的。“
虞念突然将硬币高高抛起。周牧野下意识去接，却听见她说：“猜正反，赢了就还你。“
硬币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周牧野看着虞念的眼睛——琥珀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突然不想配合这个游戏。
“留着吧。“他转身就走。
虞念的声音追上来：“为什么是星星？“
周牧野脚步顿了顿。没人问过这个问题，连顾辞都没问过。他回头，看见虞念还站在原地，硬币在她掌心闪着微光。
“因为...“他嗓子发干，“星星不会说话。“
虞念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但会发光。“
那天晚上，周牧野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枚硬币，在虞念的指间来回翻转。醒来时，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摸出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锁屏是他昨天偷拍的虞念——她在图书馆窗边看书，阳光把她的睫毛映成了金色。
雨下了整整一天。放学时分，周牧野看见虞念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她的白色帆布鞋边缘已经溅上了泥点，校服裤脚湿了一截。
周牧野走过去，把伞递到她面前：“给。“
虞念抬头，雨水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扑面而来：“你呢？“
“我等人。“周牧野撒谎道。
虞念接过伞，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冰凉：“谢谢。“她撑开伞，突然说，“明天还你。“
周牧野站在屋檐下，看着虞念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他的校服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但他没动，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把黑伞的影子。
第二天，周牧野的课桌抽屉里多了一把折叠伞和一张纸条：
「伞干了。
硬币我留着。
——虞念」
纸条背面画着一颗小星星，线条歪歪扭扭，和他硬币上的一模一样。
午休时间，周牧野去了学校天台。那只叫元帅的橘猫从水箱后面钻出来，亲昵地蹭他的裤腿。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小鱼干。
“今天有客人。“他低声说，挠了挠橘猫的下巴。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牧野回头，看见虞念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
“果然是你。“她走过来，蹲在他身旁
“你经常来这吗？”
“嗯。“虞念翻开带来的书，“安静。“
周牧野瞥见书页上写满了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他注意到书签是一张折起来的糖纸，上面印着星星图案。
“《小王子》？“他读出书名。
虞念合上书：“你读过？“
周牧野摇头。他的阅读量仅限于课本和篮球杂志。但此刻，他突然想读读这本书，想知道是什么让虞念如此着迷。
“给。“虞念把书递给他，“看完了告诉我感想。“
周牧野接过书，糖纸书签滑落出来。他捡起来，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
——虞念」
放学后，周牧野去了图书馆。他在科幻区找到了《小王子》，翻开第一页，发现借阅卡上最后一个名字是虞念。他鬼使神差地在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紧挨着，像某种秘密的约定。
回家路上，周牧野经过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包星星贴纸。晚上，他在《小王子》的第21页贴了一颗银色星星，旁边写道：
「星星不说话的时候最美。
——周牧野」
第二天，他把书放回了图书馆原来的位置。下午，他收到一张折叠成星星形状的纸条，从前面传过来的：
「明天中午，天台见。
带小鱼干。
——虞念」
周牧野把纸条塞进铅笔盒，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一只麻雀停在窗台上，歪头看着他。他突然觉得，或许那枚硬币真的能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