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十五分钟，初二（3）班的教室里依然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
周牧野斜倚在后门框上，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擦伤。他右手转着枚硬币，银光在指间翻飞，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亮线。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一中男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们都知道，野哥转硬币的时候最吓人——转得越快，火气越大。
“赵志明。”他开口，嗓音低哑，带着点没睡醒的戾气，“滚出来。”
最后一排的眼镜男生猛地一抖，圆珠笔啪嗒掉在地上。教室里鸦雀无声，四十多个学生齐刷刷低头，只有电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
虞念正在解一道几何题。
铅笔尖在纸上划出轻响，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里的骚动，白色校服袖口随着写字动作轻轻晃动，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白色校服，马尾辫，脖颈修长得像天鹅。
周牧野忘了呼吸。
“野哥？“身后的小弟拽他袖子，“那小子在...“
“闭嘴。“
赵志明哆哆嗦嗦站起来时碰倒了水杯。
玻璃碎裂的声响中，虞念终于抬头。
周牧野看见她的眼睛——清透得像雨后的天空，平静得让他想起外婆家后山的湖水。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就像掠过教室里的任何一件物品，然后重新低下头继续解题。
那一瞬间，周牧野感觉有只小猫在挠他的心脏。
她慢条斯理地把钢笔插进笔袋，浅棕色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窗外的夕阳透过泛黄的窗帘，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当她把作业本一本本摞好时，纸张发出的“沙沙“声让后排几个男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野哥...“黄毛刚出声就被周牧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硬币停止了转动。
虞念推开前门的瞬间，周牧野突然站直了身体。
他175cm的个子像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山，影子先一步笼罩住整个过道。虞念脚步未停，只是在擦肩而过时微微侧身，发梢扫过他手臂，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这是顾辞的妹妹。“黄毛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在死寂的教室里依然清晰可闻。“听说他妹转来那天，他把二中刺头问候了遍”
周牧野的硬币掉在地上，滚到虞念脚边，“叮叮当当“地转了几个圈。
她弯腰捡起，指尖在硬币上停留了一瞬——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然后把它放回讲台，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三天后的傍晚，虞念正在收拾书包，顾辞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
“带你去看热闹。“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余晖，“一中那群人又和职高的杠上了。“
操场边已经围了两三圈人。
顾辞把虞念推到一棵老槐树旁，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状况，“别过来，不然告诉你妈。”
虞念看见周牧野站在最中央，黑色T恤的袖子卷到肩膀，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对面站着五六个职高男生，领头的那个正指着周牧野的鼻子骂骂咧咧。
“野哥！今天不把话说清楚...“
周牧野突然转头，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准确地对上了虞念的眼睛。
虞念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看着周牧野一个侧身躲过对方的拳头，右手顺势扣住那人手腕，左手按住肩膀，一个利落的转身就把人按在了地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像只收着爪子的狼，每次出手都恰到好处，既不让对方受伤，又把人制得动弹不得。
之前气势汹汹的人连连求饶，其他人也没有了气焰，周牧野猛地抬头，视线越过人群，准确锁定了虞念的位置。
“今天就到这。“他的声音不大，但神奇地让所有人都停了手。
人群散去后，虞念发现自己的书包带上别着枚硬币。
正是那天掉在教室的那枚。只是现在，上面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你的。“周牧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呼吸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上次...“
虞念抬头，看见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绺黏在眉骨那道浅疤上。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知道。“她把硬币放回他汗湿的掌心，“你叫周牧野。“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周牧野突然笑了，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明天还来看打架吗？“
虞念把书包甩到肩上，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心情。“
远处传来顾辞不耐烦的喊声，周牧野把手插回口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硬币。虞念转身离开，听见硬币在他指间翻转的清脆声响，混着渐起的蝉鸣，在夏日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周牧野平躺在床上，把硬币高高举起。金属表面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像今天她隔着人群看过来的眼睛。
他忽然翻身把硬币塞到枕头下，却又在五分钟后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明天要穿的外套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