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终于亮了。”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他们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那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我自己。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然后随意丢弃在垃圾堆旁的破败皮囊。”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泣更令人心碎的笑容,“我在那里躺了很久,很久,身体沉重得动弹不得。意识是清醒的,冰冷刺骨,像塞满了碎玻璃,每一寸皮肤都清晰地烙印着被触碰、被侵入、被……践踏的屈辱记忆。可更可怕的是……”她猛地抬起眼,看向南汐,眼中是赤裸裸的、如同困兽般的恐惧,“那种感觉……那种被强行打开、被填满、被绝对命令所支配的感觉……它……它还在我身体里燃烧!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我控制不了它!”她的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嘶哑。
南汐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潭,映照着对方的痛苦,却不带波澜。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评判,只是将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摊开的《众生万相簿》那页空白上。书页仿佛感应到了这浓烈的情感冲击,暗金的纹路骤然亮起微光,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唤醒,开始搏动。
“我知道这全是咎由自取。”女子颓然地低下头,长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单薄的肩膀在不易察觉地、细微地颤抖着,“是我自己,亲手把钥匙递给了深渊。好奇……那该死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好奇心!它蛊惑着我,一步步走向那个房间,跪下去,爬进去……然后,门就在我身后重重关上了。不,是我自己,从里面把它反锁了。”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闺蜜后来还兴奋地追问我感觉如何……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觉得……脏。一种浸透骨髓、用任何香水都掩盖不了的脏。可我的身体……它却像一个叛徒,牢牢地记住了那种……那种被彻底摧毁又扭曲重塑的……极致体验?不,那不是体验……是毒药。是会上瘾的、腐蚀灵魂的毒药。”
她猛地灌下杯中最后一口“忘忧”,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底那簇幽暗、顽固的火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新鲜而刺目的戒痕,边缘的微红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道刚刚被利刃划开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摘下了戒指……就在那天出门前。好像那样做,就能象征性地切断与过去的联系,给自己一个放纵堕落的、虚假的通行证。”她冰凉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道痕迹,仿佛要将其抹平,“可现在……戒指戴不回去了。那个‘我’……好像也永远迷失在那个房间里了。那个曾经好奇但也保有底线的、干净的、拥有选择的‘我’,在那个房间里,被他们…也被我自己心底的魔鬼……彻底踩碎了。”
窗外的雨势陡然加剧,密集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酒馆的玻璃窗,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冰冷的指骨在疯狂叩问着沉默的窗棂。
“你说……”女子再次抬起头看向南汐,声音带着一丝溺水者般的绝望迷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本散发着神秘气息的书册牢牢吸引,“那本书……它能映照出什么?像我这样……被欲望玷污、被愚蠢吞噬的故事,它也愿意收容吗?我的‘众生相’……是不是只剩下这一张……破碎的、被羞耻和沉溺彻底扭曲的面容?”
南汐的指尖依旧停留在书页上。那页空白处,开始有极其细微的墨迹渗出、凝聚。并非规整的文字,而是一圈深色的、宛如烙印的戒痕印记,清晰而刺目,戒痕的边缘带着挣扎般的、不规则的毛刺。戒痕的上方,一个模糊、扭曲、呈现出跪爬姿态的人形轮廓逐渐显现,正被一团更庞大、更具压迫感、几乎吞噬一切的浓重阴影所笼罩。墨色浓淡不一,深深浅浅地晕染开,无声地诉说着痛苦、沉沦,以及一丝……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粘稠与黑暗。
“《众生万相簿》,只映照灵魂的真实轨迹。”南汐的声音低沉而空灵,仿佛从雨幕最深处悠悠传来,“无论行走于日光之下,还是迷失于暗夜之中。存在,即被铭记。”
女子看着那页纸上逐渐成型的、仿佛是她灵魂深渊投影的墨迹,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仓皇失措地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那碟盐渍梅子。小巧的瓷碟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几颗深红的梅子滚落出来,沾着灰尘和细小的瓷片碎屑,在潮湿的地板上,像一颗颗凝固的、绝望的血泪。
“我…我该走了。”她的声音急促而慌乱,一把抓起靠在桌边的雨伞,仿佛那墨迹是一个会将她灵魂吸走的恐怖漩涡,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她几乎是踉跄着、跌撞着冲向门口,带着一种逃离地狱深渊般的仓惶与狼狈。
门扉再次被猛地推开,冰冷的雨气和浓重的夜色瞬间汹涌而入,贪婪地吞没了她仓促逃离的背影。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凄风苦雨,也隔绝了她留在这方寸之地、沉重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沦故事。
南汐的目光从紧闭的门扉缓缓收回,落在《众生万相簿》上。那页纸上的墨迹已经完全显现:清晰的戒痕如同枷锁,扭曲的跪爬人形深陷于巨大的阴影之中,整幅画面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沉沦**气息。墨迹边缘,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病态的红晕在隐隐浮动,如同深渊底部未曾熄灭的、诱惑的余烬。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静,轻轻拂过那新生的墨痕。指尖传来微弱的、带着悸动与冰冷绝望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纸背,听到灵魂在万劫不复的边缘痛苦挣扎的呜咽。
“好奇,是潘多拉魔盒上最诱人的钥匙。”南汐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只有她自己和那本沉默的、承载众生相的书能听见,“它开启的,往往并非新世界的光明,而是早已蛰伏在人心幽暗深处的……万劫不复。”她合上书页,暗金纹路流转,光芒隐没,将那幅凝聚了痛苦与沉溺的“相”悄然封存。
柜台上,破碎的白色瓷碟旁,那颗滚落的盐渍梅子,在昏黄摇曳的灯火下,泛着湿漉漉的、咸涩而凄楚的光泽。
酒馆“忘忧”内,雨声依旧喧嚣,陈木香与酒香交织的空气中,那股等待故事悄然发酵的沉寂,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沉重,仿佛能拧出水来。空气里,仿佛还顽固地残留着女子身上昂贵的香水尾调、雨水的湿冷腥气,以及一丝……绝望与沉溺交织缠绕的、久久无法散去的灵魂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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