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来得毫无预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老旧居民区的青灰色水泥路面上,瞬间将地上经年累月的尘埃和油渍冲刷成一片黏腻的深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地面蒸腾的土腥气,还有不知哪家窗缝飘出的劣质油烟味,混合成一股属于市井弄堂独有的、浓稠而沉闷的气息。
钟晓芹艰难地撑着一把伞骨微微变形的旧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被雨水迅速填满的小水洼里。雨水顺着倾斜的伞面哗啦啦往下淌,在她身前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她那件印着物业公司Logo的廉价白色涤纶衬衫,肩膀和前襟已经被斜打进来的雨点洇湿了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头发有几绺被打湿,不服帖地贴在额角和颈侧。
“……我不管!你们物业是干什么吃的?修一次堵一次!我家吊顶还在往下滴黄水!看看!睁大眼睛看看!这霉斑!这味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王阿姨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像砂纸摩擦着神经。
“你嚷嚷什么?!你家吊顶值钱?我家橱柜泡得都发胀了你赔了吗?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乱倒东西堵的管道!”十一楼的男主人老李嗓门洪亮,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伴随着某种重物拍击桌面的闷响。
钟晓芹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捏着文件夹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定了定神,抬手敲响了那扇饱含怒气的门。“李叔叔,王阿姨,我是物业的小钟,麻烦开下门,我们当面再沟通一下好吗?”
门内的争吵声停顿了一瞬,随即门被“哗啦”一声猛地拉开。
老李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出现在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额角青筋毕露。他身后是同样气呼呼、眼圈发红的王阿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木头腐朽的味道和浓重的火药味。
“小钟你来得正好!”老李几乎是指着钟晓芹的鼻子,“你给评评理!这责任到底在谁?我们楼上用水怎么就能淹了她家?肯定是她家自己管道老化……”
“你血口喷人!我家装修才半年!就是你们家倒的油污太多堵了!”王阿姨抢白道,声音尖得刺耳。
钟晓芹被夹在两人喷溅的唾沫星子中间,努力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试图插话:“李叔叔,王阿姨,你们冷静一点,先别吵,我们先看看现场,确定一下……”
“看什么看?!看了八百遍了!你们物业除了和稀泥还会干什么?!”老李猛地打断她,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几乎飞到钟晓芹脸上。他显然被楼下持续的指责彻底点燃了怒火,情绪完全失控,冲着钟晓芹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暴躁。
就在钟晓芹试图再次开口安抚时,老李的目光扫过她身后湿漉漉的地面,那里放着一个半满的红色塑料水桶——大概是保洁临时放在楼道角落的。那桶浑浊的脏水,瞬间成了他怒火的导火索。
“解决不了问题就滚蛋!少在这儿碍眼!”他嘴里咆哮着,竟猛地弯腰,一把捞起那个沉甸甸的水桶!浑浊的水在里面猛烈地晃荡,边缘溢出的水珠甩落在钟晓芹的小腿上,冰凉刺骨。
“李叔叔!别……”钟晓芹惊恐地后退半步,声音淹没在老李的怒吼里。
他手臂肌肉贲张,竟真的要将那一桶脏水朝着钟晓芹泼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瞬间切入画面的稳定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钟晓芹的身后。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拉!
力量极大,钟晓芹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完全失去了重心,惊呼卡在喉咙里。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带着温热的体温和一种雨后青草般的、沉稳干净的独特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那气息奇异地驱散了些许楼道里腐朽的霉味和浓重的戾气。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臂从她身侧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老李即将泼出水桶的手腕!
老李的动作猛地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高高举着水桶的手臂停在半空,浑浊的水还在桶里晃荡,几滴溅落在他自己的裤腿上。他惊愕地扭过头,看向抓住他手腕的人。
钟晓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侧仰起头。
是张池。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缕黑发,贴在饱满的额角,更衬得他下颌线条清晰利落。他的眉眼深邃,此刻却像覆了一层薄霜,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老李。那只扣住钟晓芹肩膀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薄衬衫,传来滚烫而稳定的热力,以一种完全掌控的姿态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怀中,成为风雨飘摇中唯一坚固的锚点。被他那只手抓住手腕的老李,脸上的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只剩下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
“一个成年男性,”张池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对一位解决问题的女性物业工作人员动手泼脏水,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他的目光扫过老李僵在半空的水桶,又落回他脸上,眼神中的压迫感如有实质。
老李张了张嘴,脸上红白交错,手臂微微发抖,那桶水终究是没能泼出去。他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他感觉自己像被铁钳固定住一样。
“放…放开!”老李挣扎了一下,色厉内荏地低吼,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张池没有立刻松手,目光转向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王阿姨:“王阿姨是吧?你的损失需要证据和维修记录来认定赔偿方。在这里争吵和攻击协助你的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情况更糟。”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逻辑力量。
王阿姨下意识地点点头,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泄了大半。
张池这才缓缓松开了钳制老李的手。
老李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水泼洒了一大片,浸湿了他自己的鞋面和裤脚,狼狈不堪。他喘着粗气,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张池。
钟晓芹被他一直半圈在怀里,动也不敢动。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薄衬衫和他身上那件同样被雨水打湿了些的、质感厚实的西装外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某种安抚人心的鼓点,震动着她的背脊。方才被惊吓而狂跳的心脏,竟在这规律的震动下,一点点平复下来。他扣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掌,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驱散了浑身的冰冷和恐惧残余的战栗。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那股雨后青草混着沉稳木质调的独特气息,干净、强大,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片滚烫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进来……进来说吧。”老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侧身让开了门口。
一场失控的冲突,竟被张池三言两语和两个干脆利落的动作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接下来的现场查看和沟通,因为有张池默不作声地站在钟晓芹斜后方,气氛缓和了许多。老李收敛了脾气,王阿姨也不再哭天抢地。钟晓芹努力拿出专业态度,拍照记录,查看管道接口,分析可能的原因。张池并不插嘴,只是偶尔在她需要记录时,默然地递上笔。他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可能爆发的戾气。
处理完毕,初步达成了找专业疏通公司彻底检修的共识。钟晓芹松了口气,合上记录本。窗外的雨还在下,势头丝毫未减,将天地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帘。
“谢谢张先生帮忙!”走出十一楼门口,钟晓芹才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对着张池由衷地说道。她的脸颊依旧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睛因为方才的惊吓和此刻的感激而显得格外明亮。
“嗯。”张池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被雨水完全打湿的白色衬衫上。湿透的廉价布料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清晰地勾勒出纤细的背脊线条和肩胛骨的轮廓,甚至隐隐透出里面浅色内衣的肩带痕迹。湿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她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他什么也没说,动作自然地抬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深灰色西装外套的纽扣。
钟晓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张先生,我没事的,回去换就好……”她的声音在看到他脱下外套的动作时戛然而止。
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脱离了身体,干燥的里衬还带着他的体温。张池手臂一展,宽大的外套如同展开的羽翼,带着沉稳的木质气息和他滚烫的体温,不由分说地披在了钟晓芹单薄湿冷的肩膀上。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冰凉潮湿的颈侧肌肤,那微妙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穿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外套的重量和暖意瞬间压下来,将她牢牢笼罩住,隔绝了楼梯间里阴冷的穿堂风。那体温熨帖着皮肤,像一张温暖的网,让她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脸颊的温度再次升高。
张池没有看她窘迫的反应,撑开了他一直拿在手里的黑色长柄雨伞。伞面很大,是经典的商务款式,伞骨结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居民楼单元门。外面的雨幕如同巨大的瀑布倾泻而下,敲打着伞面和地面,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哗啦声。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一片混沌的水雾之中,弄堂狭窄的天空被灰暗的雨云压得极低。
钟晓芹拢紧身上宽大温暖的外套,跟上张池的步伐。刚一踏入雨幕的边缘,张池手臂一抬,那柄巨大的黑伞便稳稳地、完全地倾斜了过来。
而钟晓芹所在的右侧半边,却如同被一座无形的堡垒完美地庇护着。巨大的伞面为她隔绝了天空倾泻的所有恶意,只有一点点飞溅的碎雨沫偶尔落在她的小腿上,带来一丝微凉。
雨水沿着伞骨的边缘,在他周身织成一道流动的水晶珠帘。他挺拔的身姿在磅礴的雨幕中像一座沉默的山峦,为她隔开了身后的混乱世界和眼前的风雨飘摇。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合着强烈的歉意和一种陌生的安全感,在她心脏深处疯狂鼓噪。这倾斜的伞面,仿佛是他无声宣告的领地边界,而她被牢牢地护在这边界之内。
“张先生……您的衣服……”她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心疼和过意不去,“伞…伞往您那边挪一下吧?我没事的……”
张池闻言,微微侧过头。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缀在上面,让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雨幕中显得更加幽深难测。他的目光在她被宽大西装外套包裹、显得愈发纤细脆弱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极淡地扫过她被雨水彻底浸湿、紧贴在背上的衬衫布料。
“湿了,也不差再多这一点。”他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说完,他转过头,继续目视前方,迈开稳健的步伐,手臂稳稳地撑着那把为她完全遮蔽风雨的伞。伞面固执地保持着绝对的倾斜角度,将漫天风雨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终于走到小区物业办公室门口。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透出来,门口小小的蓝色遮阳棚下,只有一小片干燥的地面。
“谢…谢谢您,张先生。”钟晓芹在遮阳棚下停住脚步,声音比雨滴还要轻软,带着浓浓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她抬手想要脱下肩膀上皮质干燥温暖的外套。
“穿着。”张池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简洁的不容置喙。他收拢雨伞,密集的水线立刻从伞尖滴落,在他脚边迅速汇聚成一小滩水渍。他半边身体湿得透彻,水痕顺着裤管往下淌,昂贵的皮鞋也沾满了泥点。然而他站得笔直,仿佛这湿透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钟晓芹脱外套的动作顿住了,指尖蜷缩了一下。“可是您……”她看着他那几乎能拧出水的衬衫和滴水的头发,满眼的愧疚。
“进去吧。”张池打断了她,目光掠过她红扑扑的脸颊和依旧带着水汽的眼眸,示意她进入物业办公室。
钟晓芹抿了抿唇,在他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拢紧了那件宽大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保护层,轻轻点了点头。她转身推开玻璃门,感受到身后那道沉稳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直到门在她身后合拢。
办公室里的暖气扑面而来,驱逐了最后一丝寒意。她走到自己靠窗的工位坐下,肩头的外套沉甸甸的,像一个无形的拥抱。她深吸了一口气,外套上那沉稳的木质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幽幽地钻入鼻腔。
钟晓芹的目光落在他被雨水完全浸透紧贴的衬衫上。湿透的布料清晰地勾勒出他宽阔紧实的背肌线条,一路向下收束,连接着窄而有力的腰线。雨水沿着他紧实的背部曲线蜿蜒滑落,没入被深色西裤包裹的腰臀。他掏出了手机,微微低头看着屏幕,湿漉漉的额发垂落几缕,盖住了他深邃的眉眼。抬起的手臂动作间,紧绷的肌肉透过湿透的布料微微起伏,充满了力量感。雨水顺着他肌肉紧实的小臂线条滑落,滴在他握着手机的手腕上,那手腕骨节分明,沉稳有力。
她慌忙收回视线,脸颊滚烫,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肩头西装外套光滑的里衬,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他沉稳心跳的震动感。属于这个男人的强烈存在感,他扣在她肩头的手指力度,他胸膛的坚实温度,他衣衫上沉稳干净的木质气息,还有这固执倾斜的雨伞……所有的细节,混合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贪恋的安全感。
窗外那道沉默的身影仿佛一座凝固的石碑,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钟晓芹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似乎都模糊了。她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雨幕中那道为她隔绝风雨的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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