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的灯火辉煌被远远抛在车后座窗外,王漫妮独自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昂贵的晚装裙贴在身上,冰凉丝滑,却驱不散心头的燥热和隐隐的虚脱感。晚宴上,她扮演着张池身边最得体的女伴,笑容得体,言辞谨慎,在衣香鬓影和锐利目光中周旋。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回应都耗尽心神,而张池深邃平静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吝于给出任何明确的信号。那不是她渴望的聚光灯,更像一场无声的考验,她拼尽全力,却不知自己是否及格。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一条被高大梧桐浓荫覆盖的幽静街道。昏黄的老式路灯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晕,照亮了前方一栋爬满苍翠藤蔓的欧式老洋房围墙。月光如水,流淌在黑铁雕花的院门上,透出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沉静与寂寥。这里是蒋家老宅,朱锁锁和蒋南孙暂时的栖身之所。
“王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平稳。
王漫妮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湿润的夜风裹挟着草木微涩的清香拂面而来,稍稍吹散了些许心头的烦闷。高跟鞋踏上石板小径,清脆的回响在静谧夜色中格外清晰。这一刻,她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卸下紧绷的伪装,透一口气。
朱锁锁清脆带笑的声音从虚掩的雕花木门后传来:“漫妮!这儿!快进来!”
王漫妮穿过小小的、疏于打理的花园,走进老宅。厚重实木地板,高挑天花板上垂着旧式吊灯,镶嵌彩色玻璃的窗棂透着朦胧月光,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实木和淡淡熏香的气息,沉淀着时光的痕迹,与半岛酒店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穿着鲜艳真丝吊带睡裙的朱锁锁斜倚在客厅通往内廊的拱门边,蜜糖棕色的波浪卷发慵懒地披散着,脸上卸了妆,皮肤在柔和的壁灯下细腻透亮,饱满的唇瓣天然带着健康的嫣红。睡裙细带勾勒出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裙摆下一双修长的腿交叠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性又慵懒的明媚。看见王漫妮,她眼睛弯成月牙,毫不掩饰惊艳地上下打量:“哇哦!漫妮!今晚绝对是艳冠群芳!这身,啧啧啧,贵气逼人!”
她的热情像一团跳跃的火苗,瞬间驱散了王漫妮身上的凉意。王漫妮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脱下高跟鞋,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累死了。站了几个小时,脸都僵了。”她脱下晚装外套,露出里面质地同样上乘但款式保守的吊带内搭裙,走到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老沙发前,把自己陷了进去,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理解理解,”朱锁锁轻盈地走过来,带来一阵清甜的沐浴露香气,自然地在她旁边单人沙发坐下,蜷起腿,“那种场合,比我在商场站一天柜还耗神。”她拿起茶几上一个黄铜香熏炉,滴了几滴薰衣草精油进去,细小的火苗舔舐着炉底,舒缓安宁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南孙在楼上书房整理她爸爸留下的书,说要晚点。放轻松,先缓缓神。”
王漫妮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薰衣草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朱锁锁没有像之前计划那般提出共浴的邀约,这反而让王漫妮松了口气。她此刻需要的,是独自舔舐那份晚宴带来的微妙失落和不确定感,而非在热气腾腾的水中面对朱锁锁过于明媚的试探。
“对了漫妮,”朱锁锁的声音在氤氲的香气中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疏离,“今晚陪张先生……感觉怎么样?他……有说什么特别的事吗?”她一边摆弄着香炉,一边侧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王漫妮,清澈的眼神里是单纯的关心和分享八卦的兴趣。
王漫妮睁开眼,客厅柔和的光线掩盖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说什么?说那个男人全程高深莫测,说她像是在迷雾中行走?“就那样,”她拿起沙发上一个柔软的抱枕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刻意放空的疲惫,“挺正式的商务晚宴,认识些人,闲聊几句。张先生……话不多。”她避重就轻。
“哦……”朱锁锁拖长了尾音,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香炉边缘,“大佬嘛,都是惜字如金的。”她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不过,能被点名带去那种级别的场合,本身就是天大的面子了!我们漫妮就是厉害!”她语气真诚,带着由衷的赞叹。
王漫妮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丝微妙的得意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悄然升起。认可?也许有。但这“面子”背后的实质是什么?她自己都还在迷茫。正想含糊应过,朱锁锁放在旁边小圆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震动起来。
朱锁锁探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的弧度,按下了免提:“喂?栗娜姐?”声音清脆悦耳。
电话那头传来栗娜永远从容不迫、带着专业距离感的清冷声音:“锁锁小姐,没打扰吧?”语调精准,不带情绪。
“没呢,正和漫妮聊天呢。”朱锁锁的语气带着点亲昵的炫耀,目光瞟向王漫妮。
“那就好。”栗娜直奔主题,“张先生让我转告,关于复兴中路那几套待售的老洋房,他记得您有朋友陈女士专做顶级房源?如果方便,请帮忙引荐,明天下午三点,张先生在办公室想见见她。相关资料稍后邮件发给您。”
复兴中路?顶级老洋房?朱锁锁的眼睛瞬间璀璨如星!这可是触及核心资源的敲门砖!她强压着激动,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明白!栗娜姐放心!陈姐绝对靠谱!我马上联系她,资料一定第一时间转过去!”
“好的,辛苦。”栗娜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香薰炉里精油的细微噼啪声和朱锁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王漫妮默默地看着朱锁锁那张因兴奋而光彩夺目的脸——蜜糖棕的卷发在灯光下跳跃着光泽,健康红润的脸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她迅速翻开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拨号的动作带着轻快的韵律。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爬上王漫妮的心头。她刚刚在晚宴上殚精竭虑,试图抓住张池那捉摸不定的目光,而朱锁锁,窝在沙发里,轻轻松松一个电话,就拿到了通往核心资源的钥匙。张池……他到底在想什么?王漫妮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婆娑的树影,是秘书派系的例行公事?是对自己晚宴表现的一种无声评判?还是……另一场布局的开始?
“喂?陈姐!是我,锁锁!天大的好消息……”朱锁锁清脆兴奋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充满了抓住机遇的纯粹快乐。她握着手机,在沙发里不自觉地微微晃动着身体,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王漫妮抱着抱枕,将自己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薰衣草的香气依旧舒缓,却再也无法完全抚平心湖泛起的涟漪。晚宴勾起的野心与此刻心底无声的比较,在这沉静的蒋家老宅里,悄然交织。闺蜜看似随意的关怀背后,关于那个男人的试探,如同窗外弥漫的夜雾,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就在这时,楼梯转角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蒋南孙端着一个放着茶壶和杯子的托盘走了下来。她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脸上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沉静,与朱锁锁的明媚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目光扫过兴奋打电话的朱锁锁,又落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神色略显怔忡的王漫妮身上,轻轻将托盘放在茶几上。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蒋南孙的声音温和平静,打破了客厅里微妙的气氛。她拿起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三个小巧的青瓷茶杯注入浅金色的茶汤,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弥漫开来,稍稍冲淡了薰衣草的馥郁。
朱锁锁刚好结束通话,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声音还带着雀跃:“南孙!张先生要找人谈复兴中路的老洋房!点名让我推荐陈姐!明天下午三点!”她像献宝一样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蒋南孙将一杯茶轻轻放在王漫妮面前的茶几上,又递给朱锁锁一杯,最后才拿起自己那杯,动作不疾不徐。“复兴路的老洋房啊,”她捧着温热的茶杯,语气平静,“地段是极好的,只是产权和修缮通常都很麻烦。张先生……看来是要有大动作了?”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掠过王漫妮略显疲惫的脸庞,又落在兀自兴奋的朱锁锁身上。
“可不是嘛!陈姐要是能拿下这笔独家代理,那可不得了!”朱锁锁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构想里,“南孙,你说我们要不要……”
“锁锁,”蒋南孙温声打断她,“漫妮刚回来,肯定累了。先让她喝口茶,歇歇再说。”她看向王漫妮,眼神带着询问,“漫妮,今晚……还顺利吗?”她的关心更为含蓄,也更直接地指向了王漫妮此刻的状态。
温热清香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安抚。王漫妮对上蒋南孙关切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还好,就是有点累。”她顿了顿,终究没忍住,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涩,“不像锁锁,人在家中坐,机会天上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香薰炉里精油的噼啪声变得清晰可闻。
朱锁锁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随即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漫妮,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放下茶杯,身体坐直了,声音也拔高了些,“什么叫‘机会天上来’?陈姐是我以前在百货公司做公关时积累的人脉!这是我自己凭本事维系的关系!张先生让我做事,那是信任我!”
“信任?”王漫妮抱着抱枕的手指微微收紧,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一丝尖锐,“是啊,他信任你,让你帮忙联系房产经纪。我呢?我在晚宴上站了几个小时,面对那些老狐狸,连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都没得到!”连日来的委屈、晚宴的压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在这一刻被朱锁锁轻易获得的“信任”点燃了导火索。
“王漫妮!”朱锁锁霍地站了起来,蜜糖棕的卷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你今晚是陪张先生出席高端晚宴!多少人削尖脑袋都得不到的机会!你在我这里酸什么酸?是我让你去的吗?是你自己争取来的!现在又嫌累嫌得不到肯定了?你当初拼命往上爬的劲儿呢?遇到点挫折就怨天尤人了?”她语速极快,像连珠炮一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被误解的愤怒。她性子本就直率火爆,最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指责。
“我怨天尤人?”王漫妮也站了起来,纤细的身形挺得笔直,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异常倔强,“我只是说了事实!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在酸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谁都听得出来——为什么我付出这么多努力,却比不上你一个电话?
“好了!”蒋南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像一盆冷水浇在即将燃起的火苗上。她站起身,走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一手轻轻按住朱锁锁的肩膀,目光却冷静地看向王漫妮。“都少说两句。锁锁,坐下。”她手上微微用力,将朱锁锁按回沙发里。朱锁锁胸口起伏,气鼓鼓地瞪着王漫妮,像只炸毛的狮子。
蒋南孙转向王漫妮,眼神平和却带着洞悉:“漫妮,你也坐下。累了就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张先生的行事,不是我们能揣测的。”她拿起茶壶,重新为王漫妮有些凉掉的茶杯续上热茶,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他能带你去晚宴,自然有他的考量。锁锁能接到这个任务,同样也是她的价值体现。我们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互相比较,除了徒增烦恼,毫无意义。”
她的话语像温润的玉石,抚平了王漫妮心头尖锐的刺。王漫妮看着蒋南孙沉静的眼眸,再看看旁边依旧气呼呼但被强行按住的朱锁锁,那股被点燃的委屈和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地泄了气,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丝难言的尴尬。是啊,她在做什么?在这里和朱锁锁争执这些?被蒋南孙点破后,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和狭隘。
朱锁锁也撇了撇嘴,抓起自己的茶杯猛灌了一口,似乎被茶水烫了一下,嘶嘶抽气,但那股火气终究被压下去了大半。
客厅的气氛尴尬而凝滞。方才弥漫的薰衣草香气和茉莉茶香,此刻都掩盖不住这无声的硝烟余味。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夜风中摇晃得更厉害了,仿佛预示着某些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朱锁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来自栗娜。附件名称赫然是:[复兴中路洋房项目简报]。
朱锁锁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刚才的不快瞬间被新的兴奋取代,嘴角下意识地又扬了起来。
王漫妮敏锐地捕捉到了朱锁锁表情的变化,心中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波澜,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苦涩的涟漪。她默默垂下眼睑,盯着杯中浮沉的茉莉花瓣,不再说话。
蒋南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端起自己的茶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更浓的夜雾。这老宅里的闺蜜情谊,似乎也在这无形的较量中,悄然蒙上了一层薄纱。张池无形的手,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便已搅动了这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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