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的话像枚冰锥，直直凿穿了客厅里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顾佳攥着那块洗净的真丝手帕站在光暗交界处，指尖不受控地轻颤，指节用力到发白。
“……监控来源是梦幻谷安防系统？”王漫妮先反应过来，踩着细高跟上前半步，红色指甲油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张先生消息真灵通啊。”她尾音上挑，带着奢侈品柜姐特有的试探腔调，目光却在顾佳煞白的脸和张池平静无波的眼睛之间锐利扫射。
张池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机锋，只淡淡看向顾佳：“园区扩建时投过资，系统架构略知一二。”他目光掠过顾佳紧攥的手帕，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原文件清晰度应该够辨认细节。需要的话，助理可以调备份。”
“不麻烦了。”顾佳的声线绷得死紧，像拉满的弓弦。她猛地将手帕塞进张池手里，冰凉的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掌心，触电般缩回，“家务事，我自己处理。”她别开脸，下颌线绷出倔强的弧度，挺直的脊背却泄露着一丝强撑的脆弱。
张池没再坚持，收好手帕微微颔首：“有需要随时开口。”他转身离开，厚实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楼道的光线，也抽走了客厅里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
沉默像粘稠的糖浆，裹得人喘不过气。几秒后——
“操！”王漫妮猛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发泄般来回踱步，卷发随着动作晃动，“他什么意思？示威？还是……”她突然顿住，狐疑地眯起眼凑近顾佳，“佳佳，他昨天就给你看照片了？你们是不是……”
“没有！”顾佳像被烫到般猛地打断，声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我跟他不熟。那张照片……是昨晚他发我的。”她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上依旧是那个刺眼的监控角落——许幻山低着头，年轻女孩的手亲昵地搭在他小臂。
王漫妮凑过去，指尖放大模糊的画面：“这女孩……穿得够鲜亮啊，白裙子黄外套，啧，学生妹的打扮。啧，”她指着许幻山微微前倾的脖颈线条，“这角度，都快贴上去了！许幻山他……”
“闭嘴！”顾佳一把抢回手机锁屏，胸口剧烈起伏，“名字！我要知道她是谁！”那双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漂亮眼睛里，此刻淬着冰，烧着火，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取代了最初的慌乱，“游乐园员工？游客？还是……”她目光锐利地钉在照片背景里模糊的烟花光点上，“跟他烟花设计有关的人？”
思路一旦打通，属于顾佳的缜密和执行力瞬间回笼。“漫妮，”她转向王漫妮，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帮我个忙。”
城市的另一端，米希亚奢侈品店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金钱的味道。巨大的落地镜映出王漫妮窈窕的身影。她今天穿了条剪裁极佳的黑色裹身裙，V领恰到好处地露出漂亮的锁骨和颈侧已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她正拿着一件当季新款羊绒衫在一位珠光宝气的阔太身上比划，笑容甜美，介绍术语专业流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不在焉。
手机在柜台的丝绒托盘里震动了一下。
王漫妮瞥了一眼，是顾佳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和一个模糊的截图：
「查梦幻谷园区，穿白裙黄外套长发女孩，可能与烟花设计相关。重点：林姓？」
林？王漫妮心念电转。她笑容不变地对阔太说：“陈太，这款羊绒的松石蓝最衬您肤色，我给您包起来？”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手机，飞快地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备注「DreamValley-PRLisa」的名字，发了条看似闲聊的信息：
「Lisa亲爱的，上次在你们园区看到个穿白裙子黄外套的小美女，像网红呢，是哪家新签的推广大使呀？[可爱]」
她放下手机，继续笑容满面地伺候阔太刷卡。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漫妮姐消息真灵通！是市场部新招的实习生林有有，北体大毕业的，负责跟着烟花项目跑对接呢！小姑娘挺活泼的~」
林有有。
北体大。
烟花项目实习生。
王漫妮盯着屏幕上的关键词，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她指尖敲了敲柜台光洁的玻璃面，脸上笑容更盛，心底却冷笑一声：许幻山，老牛啃嫩草，胃口不小啊。
君悦府物业服务中心，午后人流稀少。
钟晓芹穿着蓝色制服裙，丸子头因为忙碌微微松散，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她正低头整理一沓厚厚的快递登记单，不时偷偷瞄一眼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池两小时前发来的信息，简单得让她心慌意乱：
「物业费收据清晰。谢。钟小姐注意休息。」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那句“谢谢张先生关心”打了又删。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人家就是礼貌问候，自己这么紧张干嘛？可……他指尖擦过自己掌心的触感，好像还残留着……
“晓芹姐！张先生的包裹！”实习生小刘抱着一个印着某高端生鲜品牌LOGO的冷藏箱跑过来，声音带着兴奋，“闪送刚到的，指定你签收诶！”
冷藏箱沉甸甸的，打开冷气扑面。上层是码放整齐、鲜艳欲滴的进口车厘子和晴王葡萄。下层则是两大盒包装精美的即食燕窝盏。
“哇！张先生好大方！”小刘凑过来，羡慕地盯着那盒燕窝，“晓芹姐，你跟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别胡说！”钟晓芹脸颊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合上盖子，心脏砰砰直跳。她想起自己红肿的眼睛……他看到了？这是……慰问？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裹着羞窘猛地窜上头顶。她拿出手机，对着那个简单的对话框，指尖颤抖着终于发出：
「张先生，包裹收到了，太破费了…谢谢。」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她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浑身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顾佳坐在书房宽大的书桌前。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段远超手机截图清晰度的监控录像——显然是梦幻谷安防系统的原始备份。
画面聚焦在那个灯光昏暗的角落。
视频里，穿着姜黄色短外套、白色连衣裙的林有有，笑容灿烂，带着毫不掩饰的青春活力。她仰着脸对许幻山说着什么，手指不止一次“无意”地拂过他的手臂。许幻山虽然没主动靠近，但微微低头的姿态透着一种默许的纵容。
更刺眼的是画面最后几秒：林有有似乎被远处烟花声惊到，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扑进许幻山怀里！许幻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那只手在林有有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才松开！
顾佳放在鼠标上的手，冰冷僵硬。她死死盯着屏幕，看着许幻山脸上那丝无奈又带着点享受的笑意，看着林有有站稳后仰头看着他时亮得惊人的眼神……一股冰冷的呕吐感从胃里翻涌而上。她猛地捂住嘴，冲进旁边洗手间，对着光洁的盥洗池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酸水灼烧着喉咙。
这就是他口中“重要的设备调试”？
这就是他需要“盯两天”的样品？
她支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愤怒、写满被欺骗与被羞辱的脸。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决绝的寒光。
手机在书桌上嗡嗡震动。是王漫妮。
「林有有，北体大刚毕业，梦幻谷市场部实习生，专门对接烟花项目。许幻山这花，够嫩！」后面附了一张从林有有社交媒体扒下来的生活照——阳光下，女孩穿着运动背心，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充满了青春的胶原蛋白。
顾佳看着照片里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又想起视频里那只停留在年轻女孩腰肢上的手。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恨意，裹挟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权衡！凭什么？她苦心经营这个家，替他扫平事业障碍，照顾孩子，维持体面…换来的就是这种廉价的背叛？
她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加密联系的号码，声音冷得像冰：
“是我。上次查的东西，现在发出去。标题醒目点。”
“对，就是现在。”
电话挂断。书房里只剩下顾佳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脑屏幕幽兰的光。她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林有有依偎在许幻山臂弯里的瞬间——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弧度。
许幻山，你想玩？
好。
我陪你玩个大的。
同一时间。
君悦府顶层公寓。张池站在全景落地窗前，俯瞰着午后阳光下璀璨的城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屏幕上是一个简洁的内部通讯软件提示：
「资源已投递。目标情绪临界点突破。」
他指尖划过屏幕，目光投向楼下物业服务中心的方向，深邃的眼瞳波澜不惊，只低声自语了一句：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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