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京城，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青石板路洗得发亮。方如蕙站在“方氏医馆“的匾额下，望着门外连绵的雨幕，眉头微蹙。这雨已经下了三日，医馆里那股潮湿的霉味挥之不去，药材也隐隐有了受潮的迹象。
“姑娘，这是今日的账目。“老仆李伯递上一本泛黄的账册，声音压得极低，“城南药行的掌柜说，若再不结清上月款项，便不再供药了。“
方如蕙接过账册，指尖微微发颤。父亲去世才三个月，医馆的困境已经如此严峻。她翻开账册，那些数字仿佛在眼前跳动——收入寥寥，支出却如流水。父亲在世时，方氏医馆门庭若市；如今只剩些念旧的老主顾，还有付不起诊金的贫苦百姓。
“李伯，把我房里的那对玉镯拿去当了吧。“方如蕙合上账册，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那可是夫人留给姑娘的嫁妆啊！“李伯急得直搓手。
“嫁妆？“方如蕙苦笑一声，转身走向药柜，纤细的手指抚过一个个药屉，“眼下保住父亲的医馆要紧。“
正当她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药材时，医馆大门突然被粗暴地踢开。三个浑身湿透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方姑娘，考虑得如何了？“刀疤脸大咧咧地往诊椅上一坐，鞋底的泥水蹭脏了椅面，“赵老爷出的价钱可不低，这破医馆卖给他改酒楼，对你也是解脱不是？“
方如蕙挺直腰背，眼神清冷：“请转告赵老爷，方氏医馆不卖。家父临终嘱托，这医馆必须开下去。“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猛地拍案而起，“你一个丫头片子，真以为能撑起这医馆？信不信我——“
“这位爷，“李伯慌忙上前，却被刀疤脸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药柜上。
方如蕙急忙扶住李伯，眼中怒火闪现：“你们若再闹事，我便报官！“
“报官？“刀疤脸狞笑，“你倒是试试，看看官府是帮你还是帮赵老爷？“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医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着墨蓝色锦袍的男子跨步而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模样的人。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刀疤脸一见来人，脸色顿变：“司、司大人...“
男子冷冷扫了一眼刀疤脸：“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三个地痞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逃了出去，连伞都忘了拿。
方如蕙深吸一口气，向男子福了一礼：“多谢这位公子解围。“
男子目光在医馆内快速扫过，最后落在方如蕙身上：“可是方如蕙方大夫？“
“正是小女子。“方如蕙微微诧异，她不记得见过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在下司修远。“男子拱手一礼，神色急切，“家祖母突发心疾，府医束手无策。听闻方大夫医术高明，特来相请。“
司家？方如蕙心头一震。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司修远更是年纪轻轻就官拜兵部侍郎，难怪那几个地痞吓得屁滚尿流。
“司大人，家父已经过世，我——“
“方大夫不必自谦。“司修远打断她，眼中满是恳切，“家祖母病情危急，请方大夫速速随我前往。“
望着司修远焦急的神情，方如蕙不再犹豫，转身取了药箱：“李伯，看好医馆。“
雨势渐大，司修远亲自为方如蕙撑伞，扶她上了马车。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溅起一片水花。
马车内，方如蕙悄悄打量着对面的司修远。他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显然忧心忡忡。传闻中冷面铁腕的兵部侍郎，此刻却只是个为祖母担忧的普通人。
“老夫人平日可有心疾病史？“方如蕙打破沉默。
司修远摇头：“从未有过。今日午膳后突然面色发青，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方如蕙若有所思，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父亲特制的救心丹，希望能帮上忙。“
司修远接过瓷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方如蕙的手，两人都是一怔，迅速分开。
马车终于抵达司府，方如蕙跟着司修远快步穿过重重庭院。司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宏伟，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世家的气派。
老夫人的居所外，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焦急等候。见司修远带了个年轻女子回来，一位中年妇人皱眉道：“修远，这就是你说的名医？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二婶，“司修远声音冷峻，“方大夫医术精湛，请让她先看看祖母。“
方如蕙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径直走入内室。床榻上，一位白发老夫人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嘴唇已呈青紫色。
方如蕙立刻上前把脉，片刻后，她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老夫人心脉淤堵，需立即施针。“
“这...“一旁的府医犹豫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贸然施针恐有风险...“
“若不施针，恐怕撑不过今夜。“方如蕙语气坚定，手上动作却轻柔至极。她将银针在烛火上快速消毒，然后精准地刺入老夫人胸口的几处穴位。
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方如蕙的动作。她全神贯注，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随着一根根银针落下，老夫人的呼吸逐渐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半个时辰后，方如蕙终于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她身子晃了晃，强撑着说道：“老夫人已无大碍，我再开副方子，按时服用便可。“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朦胧中，方如蕙闻到一股清冽的松木香，那是司修远身上的气息。
“方大夫？方大夫！“
方如蕙想回应，却发现自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日劳累加上方才全神贯注的施针，终于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方如蕙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窗外雨声依旧，屋内烛火摇曳。
“你醒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方如蕙转头，看到司修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司大人...“方如蕙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司修远放下书卷，递来一杯温水，“你昏睡了两个时辰。府医说你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方如蕙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颤抖着：“老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还喝了一碗粥。“司修远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祖母让我代她谢谢你，说你的针法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方御医。“
方如蕙心头一震：“司大人认识家父？“
“小时候曾见过。“司修远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方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精湛，实在令人钦佩。“
方如蕙低头抿了一口水，掩饰脸上的疲惫：“家学渊源罢了。司大人，天色已晚，我该回医馆了。“
“雨还未停，我已命人准备了晚膳和客房。“司修远站起身，“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方如蕙刚要推辞，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司修远嘴角微扬：“看来方大夫也饿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进来：“大少爷，二老爷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司修远点点头，转向方如蕙：“稍后会有人送晚膳来。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方如蕙目送司修远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位司大人表面冷峻，却意外地体贴。她重新躺下，望着床顶精致的绣帐，思绪万千。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安心。
窗外，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