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山是夏国最具神秘色彩的山。
山峰极高，海拔约2717米，整体如瀑布般向四周倾泻开来。山脚地势绵延平缓，但山腰以上却陡峭如壁，几乎笔直立起。攀登者们从山脚出发，往往要花上大半个上午，才能抵达山腰。可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山腰之上，终年笼罩着一层薄雾，若隐若现地露出山尖的轮廓，像是在故意勾引登山者，让他们无法轻易放弃。
但落魂山的魅力远不止此。它最奇特之处，在于一年四季的气候层次分明。山脚常年如春，登山者刚开始时会感到燥热难耐；随着高度渐升，气温变得宜人，如入秋天；再往上走，接近山巅时，鹅毛大雪扑面而来，冷风在耳边怒吼，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感觉好像真有点热起来了，卿宇。”戎一燃弓着身子，边擦汗边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是你心太燥了。”卿宇推了推他那副银白色边框的眼镜。
从背后看，一燃后背已经湿了一片，而卿宇的衣服却仍然干爽。
一燃低头想了想，目光落在远处一块路牌上，灵光一闪：“我们来比一场，看谁先到那边的路牌，怎么样？”
他眼神锐利地望着卿宇，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卿宇原本想说点什么，可看到他摩拳擦掌的模样，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一燃如箭般冲了出去。卿宇反应慢了半拍，速度也明显落了下风，最终结果毫无悬念。
“赢了，到山顶你请客啊！”一燃笑着说。
“山顶……这么冷……怕是想请也没机会。”卿宇气喘吁吁地回答。
一燃看着他那副疲惫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当然，即便是现在，卿宇依然没出汗。
“那就先欠着。”
……
到了山腰，气温陡然降低。一燃从背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外套披上，仰头望向被雾气笼罩的山顶。那山尖模糊又锋利，仿佛是某种神秘金字塔的塔尖，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出神。
“看什么呢？”卿宇随口问了一句，也跟着抬头望去。“我们这一路爬的山，不就是为了落魂山做准备的吗？这次你可要圆梦了。”
“圆什么梦？”一燃声音低沉，神色比起山脚时冷静许多。
“你不是老说，不想让人生过得这么平淡无奇？怎么样，这次的壮举够刺激的吧？”
落魂山对普通游客来说，山腰就是终点——那之后不仅陡峭至极，地上还渐渐积雪，靠近山顶的位置甚至时有风暴，早已超出了“旅游”的范畴。敢往上爬的，早已不再是为了风景。
戎一燃和卿宇，今年才十八岁，像他们这样挑战山巅的年轻人，寥寥无几。
两人不再交谈，默默仰望着灰蒙天空。卿宇以为一燃只是累了。
“咱们来比一场吧，走不同的路线，看谁先到山顶。”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卿宇揉了揉眼睛，皱眉看着他。
“我相信你。比赛，开始。”一燃声音很大，却听得出缺了点兴奋。
卿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那背影不禁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那天自己不小心跌入菜窖...
“还是去看看吧。”他喃喃一句，迈步追了上去。
一燃没有选择历代登山者常走的路径，而是踏上了一条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岔道。他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落魂山的路线图，发现这一支线几乎没有被探索过。网上仅有的零星记载里提到，这条路极窄极险，到后段甚至只剩一米多宽，旁边便是万丈悬崖。
曾有科研团队尝试用无人机探测那片区域，但高空气流强烈，无人机根本无法稳定悬停。除非动用更高级的设备，但对多数人来说，这样的“探索”并不值得投资。
一燃站在狭窄的岩脊上，俯瞰山崖下一片碧绿。风从脚边呼啸而过，他没有一丝恐惧，却也并非全无波澜。他的心跳在加速，他感兴奋。
正要迈步。
“戎一燃！”身后传来喊声，是卿宇。
“你要去哪？”一向冷静的卿宇，此刻竟在大喊大叫。
“我知道一条捷径。”一燃指着身后那条隐蔽的小道，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你就等着输吧……”
“别开玩笑了！”卿宇眼神死死锁住他，声音比风还要冷，“在旅行这事上，我比你谨慎太多。哪儿安全哪儿危险，哪些地方能走、哪些不能走，我早在出发前就查得一清二楚。”
“你现在选的那条，就是一条死路。”
一燃看着他那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勉强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我又没听说过谁死在这儿……”
“那我更不能看着你死在这儿。”卿宇的声音开始哽咽。
他从来都斯文冷静，甚至有人说他娘娘腔，像个女孩子。
但那都是别人的看法。在一燃眼里，他一直是个男人，是自己最可靠的兄弟。
“我不想……”一燃再次望向山崖下那片碧绿，眼神一寸寸变得坚硬，“我不想再按照别人的意思活着。”
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地踏上那条小道。
卿宇一惊，立刻跟了上去。他知道，硬拦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走。
“珠峰上的‘睡美人’，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越来越窄的山道。卿宇一边贴着石壁，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试图从对话中探出一燃的真实想法。
“如果那个人没那么固执，也许下了珠峰，他还能去乔戈里、干城章嘉，甚至更远更高的地方。”
“你以为他去珠峰，就是为了旅游，或者创造什么纪录？”
脚下的山路已经变得陡峭，一燃不得不用手扶住右边的石壁，以稳住身形。
卿宇沉默了。
“我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直接跌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但我知道，直到那一刻，我还是我自己。”
“开心就好，怕死干什么？”
风大了，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两人紧贴着石壁前行，力气也不由自主地加大。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山路被雪覆盖，眼前所见之处已不及一米宽。两人双手紧紧抠着石壁，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我们穿上棉衣吧，”卿宇提高声音，“再这样下去失温了就麻烦了。”
一燃点点头，卿宇小心地从背包里取出棉衣，边穿边紧贴山壁。
一燃取下背包，有些站不稳，脚下滑落几颗碎石。
“我来帮你——”
“不用。”
一燃感到自己的腿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猛地从包里抽出棉衣，结果另一只手没抓牢，背包就这样掉下了山崖。
脚下已经看不见山底，只有弥漫的雾气与纷飞的大雪。
一燃披上棉衣，继续前行。卿宇冻得脸颊发麻，嘴唇开裂，却一句话都没说。
前方的路更窄了，窄得只能容下一只脚掌。雾气翻涌，雪势更急，前方的道路几乎完全消失在白茫茫中。
“没路了，咱们回去吧！”卿宇大声喊。
“我去看看，真没路咱们就回。”一燃转过头，凑近他耳边说。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过来！”一燃猛然提高音量，声音突如其来，吓了卿宇一跳。
“我自己去看看，不会走太远。真没路，我就回来。我是喜欢探险，不是找死。”他语气缓了些，解释完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卿宇也往前挪了一步。
“你再跟着我，我现在就跳下去！”
卿宇被这一吓，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他看着一燃的背影逐渐被浓雾吞没，心跳压得他胸口发紧。
等了一会儿，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更久，他想抬手看看时间，却发现自己连手都腾不出来。他记得身后不远处有个凹进去的岩洞，便小心挪了过去，趁着空间稍宽，缓了缓僵硬的身体，抬手看了看表。
上次看表是在他站到这个凹槽的时候。算算时间，一燃已经离开超过半小时了。
“我是不是该……”
“卿宇，快走！！！！”
突如其来的喊声，从山崖下传来，带着风声一路卷上来，声音正在迅速下坠。
“一燃！！一燃！！！”
卿宇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被风吹得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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