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青草腥气漫上演武场时,陈洛正踩着青石板往队列最前端走。
他外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那是常年劈柴挑水磨出的痕迹,却在晨雾里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快看,杂役房的陈洛来了。前排外门弟子最先注意到他,压低的嗤笑像涟漪般荡开,昨天还被陆护法押去药庐,今天倒敢来测试了?
淬体一段都卡了三年的废物,凑什么热闹?有人故意提高声音,等下测灵碑要是没反应,我可要笑掉大牙。
陈洛脚步未停。
他能清晰听见身后二十步外,赵二牛往手心里吐唾沫的呸声;能看见左侧第三排,王胖子藏在袖中的偷摸塞给小师弟的烤鸡腿油星子正往下滴。
神脉觉醒带来的感知,让整个世界都成了被剥去雾纱的画卷。
陈洛,出列。测试执事敲了敲测灵碑,声音里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这老人额角有道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是十年前外门大比被废了修为的败将,最瞧不上杂役出身的弟子。
队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嘘声。
陈洛抬头,正对上刀疤执事嫌弃的眼神——和前世此刻如出一辙。
那时他攥着发抖的手按上测灵碑,碑面只亮起豆大点的光,换来满场哄笑;而今天
他慢慢抬起右手。
掌心还留着昨夜捏碎青铜哨子时的薄茧,却在触到测灵碑的瞬间,有滚烫的灵气顺着指尖窜入。
轰——
测灵碑原本幽蓝的表面突然爆起刺目金光。
陈洛能看见那些灵气在碑内横冲直撞,像困了千年的龙突然挣开锁链。
裂纹从碑底一路爬向顶端,咔嚓声惊得刀疤执事踉跄后退,腰间的铜铃震得乱响。
凝...凝元一重?执事嗓音发颤,伸手去摸测灵碑,却被残余的灵气灼得缩回手,这不可能!
杂役房的废物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洛收回手,指尖还沾着碑面崩裂的石屑。
他歪头看向人群,金芒在眼底一闪而过,难道杂役就该是废物?
演武场炸了锅。
外门弟子们瞪圆眼睛,有人掐自己胳膊,有人拽着旁边人的袖子直晃:我没看错吧?
凝元一重!连向来端着的内门巡场弟子都围了过来,盯着测灵碑上的裂纹交头接耳。
让开。
清冽的梅香突然漫开。
苏清璇踩着云纹绣鞋穿过人群,月白裙裾扫过陈洛脚边的青石板。
她发间的玉簪坠着碎冰似的流苏,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这是青霄宗内门第一骄女,连长老见了都要客气三分的寒梅仙子。
陈洛垂眸。
他能闻到她袖中若有若无的雪魄香,和前世她替他挡下致命一掌时,留在他颈间的香气分毫不差。
测灵碑记录不会错。苏清璇伸手按住碑面,冰肌玉骨触到残留的灵气,眉峰微挑,灵气纯度...竟比普通凝元境弟子还高两成。她转头看向陈洛,眼尾的朱砂痣随着动作轻颤,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陈洛扯了扯嘴角:昨夜。
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更响了。
苏清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惊讶、好奇,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她望着少年人痞笑的模样,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药庐外见过的身影:那时他被押着,脊背却挺得笔直,和此刻站在测灵碑前的姿态,竟有几分重叠。
苏师姐!内门弟子的呼唤从演武场另一侧传来。
苏清璇收回手,雪魄香随着转身的动作散入晨雾。
她走过陈洛身边时,袖角轻轻擦过他手背,像一片融化的雪:青霄宗,很久没出现这样的天才了。
陈洛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前世今日,苏清璇也是这样从演武场路过,只是那时他缩在人群最后,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叮——
青铜铃铛的脆响惊得陈洛回神。
刀疤执事已经缓过劲来,正手忙脚乱地让人搬走裂成两半的测灵碑:下一个!
下一个!
人群渐渐散去,可议论声却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演武场的每道缝隙。
陈洛摸了摸腰间发烫的青铜戒指,转身往杂役房走——那里有他昨夜藏起的半块千年冰魄,足够让他在三天后的外门大比上,再掀一场风浪。
与此同时,青霄宗后山的密室内。
夜枭蜷缩在铺满黑狗血的石床上,后颈的六瓣黑莲蛊影正泛着青紫色的光。
他每喘一口气,胸口的刀伤就渗出黑血——那是陈洛昨夜用淬了灵脉之力的拳头砸出来的,普通伤药根本止不住。
大人,那陈洛...觉醒了至尊神脉。他对着密室最深处的黑影嘶哑道,昨夜冲关时灵气震荡,连七煞阁的匿踪术都藏不住。
属下设局灭口不成,反被他废了半条命。
黑影没有说话,只有蛇信吞吐的嘶嘶声在密室回荡。
夜枭咬了咬牙:此子非池中物,若不趁他根基未稳除去,恐成大患。
恳请大人...
扑棱——
黑鸦撞破窗纸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一只通身漆黑的鸟落在石桌上,爪间抓着半张染血的密信。
夜枭眯眼辨认,瞳孔骤然紧缩:暂缓行动,静待时机...黑袍大人的手书?
黑影终于动了动,石屑从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你可知,为什么七煞阁能在青霄宗安插三十年?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刃,因为我们比他们更有耐心。
夜枭喉头动了动,终究垂下头:是。
当陈洛回到杂役房时,叶孤鸿已经等在门口。
这位宗门外的隐士医师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药囊,正弯腰逗弄墙角的流浪猫。
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子,目光扫过陈洛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昨夜冲关时经脉膨胀的淡红痕迹。
陈兄弟。叶孤鸿笑着递过一个青瓷瓶,昨夜伤了经脉,我配了点续脉散。他的指尖在瓶身轻轻一叩,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飘出来,顺便...想问你件事。
陈洛接过药瓶,没急着打开。
他能看见叶孤鸿眼底闪过的探究,和前世七煞阁追杀他时,那些杀手眼里的贪婪如出一辙——只是更隐晦,更克制。
神脉。叶孤鸿压低声音,我在医书上见过记载,至尊神脉觉醒时,会引动天地灵气共鸣。
可你昨夜冲关,青霄宗的护山大阵竟没动静...他顿了顿,除非...你知道护山大阵的运转规律。
陈洛歪头,痞笑爬上眼角:叶大夫觉得,我一个杂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叶孤鸿盯着他的眼睛。
晨光里,少年人眼底的金芒还未散尽,像两簇烧得极旺的火。
他突然想起七煞阁典籍里的只言片语:重生者眼含金芒,能洞破天地虚妄...
可能...是我多心了。叶孤鸿干笑一声,后退半步,药要趁热喝,我先走了。
陈洛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青衫消失在转角。
他低头打开药瓶,却在瓶口闻到一丝熟悉的香气——逆息香,能掩盖重生者灵气波动的奇药。
有意思。陈洛捏着药瓶轻笑,指尖摩挲着瓶底凸起的纹路,看来,青霄宗里,藏着不少旧相识呢。
而此刻的叶孤鸿,正站在杂役房后的老槐树下。
他从袖中摸出半片焦黑的香灰,在掌心摊开——那是方才弯腰逗猫时,从陈洛脚边捡到的。
逆息香的气味还残留在香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只有重生者才有的本源之气。
难道...他望着陈洛所在的方向,喉结动了动,他真的记得前世的事?
风掠过老槐树,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叶孤鸿捏紧那半片香灰,指节泛白。
远处传来晨钟的轰鸣,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青霄宗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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