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镜中消失的倒影 >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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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

心电监护仪那单调、冗长、冰冷的死亡长鸣,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了陈树的耳膜,也贯穿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他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空壳,被两个护士死死架着胳膊,拖离那一片混乱、绝望的中心。

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模糊、旋转。

刺眼的白光。晃动的人影。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光。医生沉重的摇头。护士疲惫而惊恐的脸。还有……地板上,那个蜷缩的、被白色床单缓缓盖过头顶的……轮廓。

“爸……”陈树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空洞,从脚底板蔓延上来,冻结了四肢百骸。巨大的悲伤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又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孩子,别看了……”架着他的一个护士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用力将他往病房外拖。另一个护士也紧紧抓着他,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先出去……”

陈树像一片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落叶,毫无反抗地被拖拽着。他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穿透人群晃动的缝隙,死死钉在地板上——钉在父亲那只紧握的、砸向自己太阳穴的右手上!

那只手,在白色床单盖下前的最后一瞬,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指关节苍白僵硬得如同嶙峋的怪石。

就在那苍白的指关节缝隙间……

一点极其细微的、湿润的……黑色粘液……

如同被巨大力量挤压后、从指缝深处顽强渗出的……墨汁……

正极其缓慢地……

沿着冰冷光洁的地板……

朝着病房中央……

无人注意的角落……

无声地……

蔓延。

那一点黑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颗冰冷的、活着的……眼睛。

“……种子……”冰冷的信息碎片再次刺入陈树麻木的意识。

他被拖出了病房。冰冷的走廊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混乱的脚步声、压低的交谈声、推车的滚轮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先送他去观察室!通知社工和心理干预!”一个医生的声音带着急促传来。

陈树被半扶半拖地架着,走向走廊深处一间更小的、只有一张床的观察室。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那一点在地板上无声蔓延的黑色,像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

“爸……死了?”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身边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护士,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为什么打自己?”

护士被他空洞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孩子……你爸爸他……他病得很重……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他……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试图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惊悚而绝望的自戕。

“是……是因为那个黑东西吗?”陈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在他手上……钻出来的那个……”

护士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陈树,又立刻低下头,语速加快:“别胡思乱想!什么黑东西!那是……那是脏!是伤口感染!医生会处理的!你爸是……是太痛苦了!你别瞎想!”她用力抓住陈树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推进了观察室,“进去待着!别出来!一会儿有人来看你!”

观察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混乱的声音。只剩下死寂。

这里更小,更空。只有一张窄床,一张小桌,一盏同样惨白的顶灯。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就是这盏灯。墙壁光秃秃的,连个挂钟都没有。绝对的封闭。绝对的……囚笼。

陈树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窄床上。身体接触到硬邦邦的床板,才感觉到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被荆棘划破的皮肤,摔伤的骨头,还有心口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爸……死了。

为了……杀死手上那些黑东西?为了……不让它……沾到我?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仅存的意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粗糙的薄被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观察室里响起。

陈树颤抖的身体猛地僵住!

声音……来自门外!

他屏住呼吸,像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

“沙……沙……”

是拖把?还是……湿布用力擦拭地面的声音?

有人在擦地?在擦……刚才病房的地板?在擦……爸倒下的地方?在擦……那点蔓延的黑色?!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慢慢地从床上滑下来,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挪到门边。他不敢靠太近,只是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沙……沙……沙……”

那湿布用力擦拭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从门缝底下传来。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急躁?甚至……恐惧?

“啧……真邪门……”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响起,是之前那个在病房里擦拭过地板的、年纪稍大的护士长,“这什么玩意儿?粘乎乎的……黑黢黢的……刚擦掉一点,旁边又渗出来一点……跟活的一样……渗得慌……”

“王姐,你别吓我……”另一个年轻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刚才架走陈树的护士之一,“陈工……他爸……死得太……太吓人了……这地方……这地方是不是不干净啊……”

“闭嘴!胡说什么!”护士长厉声呵斥,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干活!用消毒水!多喷点!我就不信擦不掉!肯定是……是什么特殊的污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含混的嘟囔,“……太像血了……可又不红……这黑得……瘆人……”

“沙……沙……沙……”擦拭的声音变得更加用力、更加急促。

陈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来!她们在擦!她们看见了!那东西擦不掉!它在渗!它像活的!

“王姐!你看!快看!”年轻护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它……它动了!不是渗!它在……在爬!往门缝这边爬!天呐!它朝观察室那边去了!”

“什么?!”护士长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门外瞬间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人惊慌地向后退!

“别慌!别慌!拿……拿消毒水泼它!”护士长的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却难掩恐惧的破音。

紧接着,是液体喷洒的“嗤嗤”声!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透过门缝,汹涌地灌进了狭小的观察室!

“没用!王姐!它……它不怕!它还在动!”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它……它钻到门缝下面去了!钻到观察室里面去了!”

钻……钻进来了?!

陈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魂飞魄散!他猛地低头看向门缝!

门缝底下,走廊明亮的灯光被遮挡了一部分。就在那狭窄的、不足一指宽的缝隙边缘……

一点极其粘稠、极其浓缩的……黑色……

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顽强地、无声地……从门缝外面……一点一点……挤了进来!

它像一滴拥有意志的沥青,又像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纯黑的软体虫!它蠕动着,扭曲着,无视了喷洒的消毒水,无视了人类的恐惧,目标明确地……朝着观察室内部……朝着陈树所在的角落……缓慢而坚定地……“爬”行!

“啊——!!!”陈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像一头被火焰燎到的野兽,猛地向后弹开,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里面怎么了?孩子!开门!”护士长焦急的拍门声和呼喊声在门外响起。

陈树根本听不见!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地板上那一点正在缓慢移动的、如同活物的黑色!它爬过冰冷的光洁地砖,留下一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湿润粘腻的……黑色轨迹!

它来了!

它找到他了!

它从未放弃!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像一滩烂泥般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瘫倒在墙角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壁,那点微不足道的坚硬触感,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他蜷缩起身体,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进去,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爸……”他埋在膝盖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破碎地响起,像是对那个刚刚逝去、或许也未能摆脱的男人的最后呼唤,“……它……它又来了……它……它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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