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李懒刚合上眼,荒野的风便卷着草屑钻进衣领,痒得他脖子一缩,像是有谁在耳边轻挠。
他仰头望去,灰幕般的天空裂出蛛网状的光缝,懒神虚影立在云端,腰间草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下破草鞋沾着不知何处的泥点——竟与他昨日在西市捡的那双旧鞋有七分相似。
那虚影的身影模糊却熟悉,仿佛是从他心底走出的另一个自己。
最后一关,名为天命之责。虚影的声音像老石磨碾过岁月,震得李懒耳膜发颤,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沉重,“若懒道之力可改天换地,你愿否承担此重担?”
草叶还在掌心跳动,热度顺着血脉往脑门窜,指尖传来微微的酥麻,像是握住了雷电的尾巴。
李懒望着云端那道影子,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庙后巷,被赵大虎踹翻的破碗里,飘着半块发馊的炊饼;想起小石头冻得发紫的脚趾头,往他草席底下缩了又缩;想起阿黄为护他抢食,被王屠户的刀背抽得瘸了三天——那些他曾用“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借口避开的疼,此刻全涌到喉咙口,酸涩又滚烫。
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懒人布袋,那是上次在桥头签到得来的,里头还装着小石头的半块烤红薯、阿黄的骨头,以及他偷偷攒下的七颗洗髓丹。
“我懒,”他扯了扯破衣摆,嘴角却没往常的油滑,“不代表我不作为。”
若懒可救世……”他抬头看向虚影,眼里映着裂空的光,像是从裂缝中漏下的星火,“我愿为懒仙。”
虚影的眉眼突然清晰起来,竟与李懒有三分相似——都是塌鼻梁,左眼角有颗小痣。
它抬手时,草绳上的草籽簌簌落进风里,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金色符印落进眉心的刹那,李懒疼得蜷起身子,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每根神经都被拉扯。
意识里炸开系统提示音,像小石头敲破的铜盆,嗡嗡响个不停:“懒神意志完全融合,系统升级至‘懒神传承者’形态——”
“懒界·初开进阶版,可持续维持十分钟。”
“懒气值获取效率 50%。”
“可召唤懒神意志残影辅助战斗。”
他在荒野里翻了个滚,笑得露出后槽牙,泥土的气息混着远处河水的腥味扑面而来。
从前躺八个时辰才攒够80点懒气值,现在睡个回笼觉都能涨60点;懒界能多撑十分钟,足够把小石头和阿黄塞进去躲地痞;至于那什么残影……李懒摸着下巴,想起赵大虎昨天骂他的样子,说不定下次能让残影替他踹回去。
晨雾漫过桥栏时,李懒被阿黄的舌头舔醒了,湿漉漉的触感贴在脸上,带着狗嘴里呼出的温热气息。
流浪狗的鼻尖沾着露水,正往他手心里拱,背上竟浮着层淡金色的懒气,像撒了把金粉的毛毯子,阳光一照,泛着微光。
“小石头!”他踹了踹旁边的草席,声音里带着笑意,“快来看阿黄!”
蹲在桥洞口数蚂蚁的小乞丐蹦过来,圆眼睛瞪得像铜铃:“懒哥!
阿黄在发光!”
李懒捏了捏阿黄的耳朵,懒气顺着指缝往他掌心钻,像是摸到了一团温热的云。
系统提示又响:“懒界可容纳活物,接触时间越长,越能激发其潜在灵性。”他突然想起昨天在懒界里烤红薯时,阿黄凑过来闻香味的样子——原来不是馋,是在吸收懒气。
“阿黄,来。”他拍了拍地面,懒界应声展开。
青灰色的空间里,阿黄先是缩成毛球,尾巴夹得紧紧的,可才过两息,就突然蹦起来追自己的影子,金色懒气在它脚下炸开小火花,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焦糖味。
“好狗!”李懒笑得拍腿,声音清脆,“以后你就是懒界第一护卫犬,专咬赵大虎的裤脚!”
小石头蹲在边上鼓掌,鼻涕泡都笑出来了:“那我教它叼烤红薯!”
阿黄“汪”地一声,叼起小石头的破布鞋甩来甩去,懒气裹着鞋上的补丁,竟泛起淡淡红光——这是要开灵的征兆。
李懒摸着下巴盘算,等懒界再升几级,说不定能把整条街的小叫花子都装进去,冬天有暖烘烘的火,夏天有冰镇酸梅汤,谁也不用蹲墙根挨冻。
晌午时分,桥洞外突然传来踹门声,沉闷而急促,像是有人用铁靴踢打木门。
“姓李的!”粗哑的嗓子带着痰音,“王老爷说了,你在墙根躺了七七四十九天,该挪窝了!”
李懒把草帽往下压了压,鼻尖嗅到一丝陈年霉味,那是王德发家后院的味道。
王德发那老抠门,上个月他在墙根躺了三天,蹭了三顿厨余,今天怕是忍到极限了。
小石头缩到他背后,阿黄喉咙里发出低鸣,懒气在它周身凝成小漩涡,带着金属般的冷意。
“再不走,老子泼粪了啊!”
李懒翻了个身,背对着洞口,破草席摩擦着他粗糙的皮肤。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跳:“检测到恶意驱赶,触发‘十倍返还’——对方每消耗一分体力,宿主获得十分懒气值。”他数着外头的脚步声,第一脚踹门, 10懒气;第二脚踢石头, 10;第三脚骂娘, 10……
“烧!”带头的打手突然吼了一嗓子,“把这破庙烧了,看他还躺不躺!”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李懒翻身坐起,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
懒界如气泡般膨胀,将窜进来的火苗吞了个干净。
橙色的火舌撞在懒界屏障上,化作点点金芒落进他心口——系统提示:“吸收火焰能量,懒气值 200。”
外头传来惊呼:“火......火没了?”
“跑!”
脚步声渐远后,李懒打了个哈欠,把小石头和阿黄拢进懒界。
里头还飘着烤红薯的香味,阿黄正追着自己的影子转圈,金色懒气比早上更浓了。
“懒哥,他们会不会再来?”小石头揪着他的破袖子,指尖冰冷。
“来就再躺会儿。”李懒把草帽扣在小石头头上,布料摩擦的声音轻柔,“懒界现在能撑十分钟,够咱们吃顿热乎饭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轻笑:“小懒娃倒是通透。”
李懒回头,见土地婆站在懒界边缘,慈眉善目,手里端着碗桂花糖粥。
她的身影半透明,却能看清鬓角别着的玉兰花,跟城隍庙供桌上的一模一样,香气若有若无。
“您......”李懒想起上个月替土地公值夜班偷懒,得的那瓶地脉灵液,“是土地婆?”
“正是。”土地婆把糖粥递过来,甜香直往鼻子里钻,“你已真正继承懒道,未来之路,由你自择。”
李懒接过碗,烫得手指一抖,舀了口粥,甜而不腻,带着桂花的清香:“那我就继续躺着呗。”他舔了舔嘴唇,“躺着看小叫花子们不挨冻,躺着看地痞不敢撒野,躺着......”他突然顿住,望着懒界里追闹的阿黄和小石头,”
土地婆笑出满脸褶子:“大智若懒,大懒近道,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她抬手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小乞丐睡得正香,嘴角沾着粥渍,呼吸均匀。
“老身该走了,往后有难处,去土地庙敲三下门槛。”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散作金粉,落进懒界的雾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李懒舔了舔嘴角的糖渣,把空碗收进懒人布袋——这可是土地婆给的,比洗髓丹还金贵。
日头偏西时,桥洞外的喧嚣突然静了静。
李懒掀了掀草帽,就见孙二狗缩着脖子往这边挪,身后跟着个陌生武者。
那人穿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刻着四个金漆大字:“大宗令召”,剑穗是血红色的,在风里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孙二狗瞥见李懒,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武者的目光扫过来,像刀子刮过脊梁骨,寒意从尾椎一直窜到头顶。
李懒把草帽压得更低,手指悄悄勾住懒人布袋的绳子——懒界还能撑八分钟,足够带小石头和阿黄躲进去。
“懒哥?”小石头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困倦,“那是谁呀?”
“不知道。”李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草席往墙根又蹭了蹭,沙沙声响起,“管他是谁,明儿还得在这儿躺平签到呢。”
桥洞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
李懒望着天上的云,懒人布袋里的糖碗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土地婆的温度。
阿黄蜷在他脚边,金色懒气像条小毯子,盖着他们的破草席,温暖而柔软。
远处,“大宗令召”的剑穗还在飘,可李懒已经闭上了眼——反正天塌下来,他躺着也能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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