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土地庙的月光像银线般渗进草席的缝隙,在李懒后颈烙下点点滚烫的印子,仿佛星星落在皮肤上。
他翻了个身,粗糙的麻布衣袖擦过青石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打那之后,他每晚刚沾枕头,眼皮子还没完全合上,就被卷进一片灰蒙蒙的荒野里。
风像破布片子似的抽在脸上,带着尘土的气息,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大地在低语。
他却半点不慌——摸着心口发烫的懒气值,他早猜着这是懒神意志的后手。
“反正又不用动。”他往地上一瘫,破草帽往脸上一扣,声音懒洋洋地从帽檐下飘出来,“有本事把床搬过来,否则懒爷就这么睡。”
话音刚落,风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撕裂空气的呼啸,而像有人扯开了灰幕的边角,一阵温暖的香气随风而来。
一座金瓦红墙的宫殿“轰”地砸进视野,阳光透过飞檐洒在台阶上,亮得刺眼。
朱漆大门自动敞开,里面飘出蜜饯香、熏香,还有暖炉里松炭噼啪作响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檀木与甜食交织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闭眼沉醉。
李懒掀了掀草帽檐,就见殿中央摆着张软榻,铺的是金丝绣的百子千孙被,榻脚雕着衔珠的麒麟,连枕头都是和田玉雕的莲花形状,玉石温润,透着淡淡的凉意。
“第二关,安逸之道。”那道低沉的声音从宫殿穹顶漏下来,带着回音,“你若在此终老,每日有八名丫鬟捶腿,十二道御膳轮着上,永远不必醒转。”
李懒翻了个身,草席蹭着梦境里的青石板,硌得后腰生疼。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桥洞下的月光,小石头偷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还带着余温,阿黄总爱把冰凉的鼻子往他手心里拱,那种毛茸茸的温度比金丝被还要柔软。
“富贵是好,”他打了个哈欠,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掌心传来的触感是冰冷坚硬的石面,“可真要天天被人伺候着,连翻个身都得等人扶,那跟被捆在榻上有什么两样?”他踉跄着往殿外走,金丝被突然化作万千金蝶,扑棱棱缠上他的裤脚,翅膀拂过小腿,像是春风吹过皮肤。
“懒爷懒的是心,不是命。躺着晒太阳是懒,躺着当菩萨供着……那叫遭罪。”
金蝶“唰”地散作流光,消失在空中,像是烟火燃尽时的余烬。
宫殿开始崩塌,红墙青瓦碎成星子,荒野重新漫上来。
风声再次变得粗粝,夹杂着沙砾拍打脸颊的痛感。
李懒刚要松口气,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响,像敲了面铜锣:“叮——安逸之道通关,解锁‘懒界·微缩空间(初始形态)’,可制造独立空间修炼或避险,持续时间随修为增长。”
他低头看掌心,不知何时浮起个小光球,比弹珠大些,里面影影绰绰有树影晃动,隐约能听见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试着用懒气值一引,光球“嗡”地胀大,等再睁眼,他正躺在片缀满野花的草坡上,头顶的太阳暖得正好,风里飘着槐花香——跟桥洞外的春天一模一样,可一回头,刚才的荒野彻底不见了。
“懒哥!懒哥!”
现实里的小石头扒着桥洞边沿,破棉袄袖子沾着泥,声音焦急又带点调皮,“你又睡死过去了?张屠户家的狗把你晾的干馒头叼走了!”
李懒一骨碌坐起来,掌心的光球已经淡得只剩个印子。
他摸着还带着懒界温度的草屑,突然笑出声——这小空间,可比桥洞舒坦多了。
打那以后,小石头总瞅见李懒蹲在墙根发呆。
有时候他蹲得久了,连阿黄都凑过去,用脑袋拱他的膝盖,湿漉漉的鼻息喷在他手上。
“懒哥你中邪啦?”小石头踮着脚戳他肩膀,“昨儿蹲在城隍庙门口,人家卖糖画的老伯都以为你犯癔症,要叫大夫呢!”
李懒把草帽往脑后一推,露出半张带着笑的脸:“哥在练新功法,叫‘懒界初开’。”他拽着小石头的手腕,掌心的光球再度亮起,“来,跟哥进去瞅瞅。”
小石头眼前一花,再睁眼就傻了。
刚才还挤着三个乞丐的桥洞,转眼变成片开满蒲公英的山坡。
他伸手去抓飘过来的绒毛,指尖却碰着层软软的屏障——像被云裹住了似的。
“懒哥这是...神仙法术?”他蹦起来,棉袄下摆扫过齐膝的野草,草叶蹭过小腿,痒痒的,“比躲地痞还管用!上次王二疤子拿砖头砸我们,要是能钻这儿…”
“嘘——”李懒往地上一躺,摘了朵小蓝花别在耳后,花瓣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空间得用懒气值撑着,现在最多能待半个时辰。”他拍了拍身边的草地,草茎散发出湿润泥土的味道,“来,哥教你‘不动如山’诀。这功法学精了,就算地痞拿棍子戳你,你都能躺着把他气出高血压。”
小石头立马盘起腿,学得有模有样。
阿黄也凑过来,趴在李懒脚边,尾巴尖扫着草叶沙沙响,像在打着节拍。
阳光透过懒界的“天空”洒下来,把三团影子融成模糊的一片——比桥洞下的破草席,暖多了。
这日晌午,李懒正带着小石头在懒界里啃冷馒头,外头突然传来砸石头的动静。
阿黄“噌”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牙齿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懒掀了掀眼皮,把最后半块馒头塞进嘴里,咸中带涩,咽下去有点费劲:“赵大虎那混球,准是又来寻仇了。”
上回在城隍庙墙根,这货仗着自己是淬体三重,想抢李懒的破碗,结果被李懒用三天淬体的《懒人吐纳诀》揍得鼻青脸肿。
此刻外头的骂声已经飘进来:“李懒!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前日老子在醉仙楼听人说,你得了什么神仙宝贝…”
李懒把小石头往身后一护,掌心的光球“嗡”地亮起来。
他往地上一躺,懒气值像决堤的河往空间里灌——下一秒,赵大虎的骂声突然变远了,像被人蒙了层棉被。
“人呢?!”赵大虎的脚步声在桥洞外乱响,“刚还在这儿躺着,怎么说没就没了?”他踢飞块碎石,砸得桥洞石壁“叮当”响,“算你跑得快!明儿带王屠户来,看你还能往哪儿躲——”
骂声渐远。
李懒在懒界里翻了个身,把草帽盖在脸上。
小石头扒着“天空”的屏障往外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懒哥,他找不着咱们!”
“那是。”李懒打了个响指,懒界里突然飘起烤红薯的香味——这是他今早用懒气值换的“懒汉丹”效果,躺着都能引动灵气烤吃的。
他扔给小石头一个,又丢给阿黄一块红薯皮,香味四溢,“等哥修为再涨涨,这空间能装下整条街。到时候…咱们就在里头开个懒人客栈,专收被地痞欺负的小叫花子。”
小石头咬着烤红薯,嘴角沾着焦皮,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当跑堂!”
阿黄凑过来舔他的手,尾巴摇得像个小扫帚,爪子在地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暮色漫进懒界时,李懒突然觉着后颈一凉,像是有人轻轻吹了口气。
他坐起来,就见空间最深处的雾气里,懒神虚影正缓缓凝聚。
那道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些,能看清腰间系着根草绳,脚下踩着双破草鞋——跟李懒常穿的那双,像极了。
“最后一关…”虚影的声音像风吹过老槐树洞,低沉又空灵,“名为…”
话音戛然而止。
虚影化作万千光点,融进懒界的空气里。
李懒摸着心口发烫的懒气值,突然听见现实里阿黄的叫声——该回桥洞睡了,明儿还得去西市的富宅墙根躺平签到呢。
他打了个哈欠,收了懒界。
小石头正趴在桥洞边数星星,阿黄蜷在他脚边打盹。
晚风裹着炒栗子的香味飘过来,李懒把草席铺在最干燥的角落,刚躺下就听见小石头小声问:“懒哥,刚才你又看见神仙了?”
“见着个爱卖关子的老头。”李懒把草帽往脸上一扣,嘴角弯出个笑,“不过…快了。”
那夜,他刚合上眼,就被卷进熟悉的荒野。
灰幕般的天空裂开道缝,懒神虚影立在云端,袖中飘出片草叶,打着旋儿落进李懒手心:“最后一关,名为——”
风声突然变大,把剩下的话撕成了碎片。
李懒望着掌心里的草叶,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顺着血管往天灵盖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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