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踮起脚尖，指尖轻轻触碰书架上的古籍。
《九霄志异》的书脊在她触碰的瞬间裂开一道细缝，像一张无声的嘴缓缓张开。云昭想出声提醒，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她发不出声音了。
陆尘猛地捂住嘴，瞳孔收缩。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快速划动，紫黑色的晶能凝聚成一行字：
「别说话，这里的书会吃声音。」
整个图书馆寂静得可怕。书架高耸入云，木质纹理中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脉，仿佛活物的血管。青璃好奇地翻开《九霄志异》，书页上的墨迹竟如蝌蚪般游动，重新排列成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初代铸刃，非为斩敌，实为镇己。」
云昭凑近，却发现那些字迹在她的目光下迅速褪色，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她伸手想翻页，指尖却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异物——夹在书页中的，是一片泛着青金色光泽的指甲。
左千户的指甲。
青璃的紫瞳骤然收缩，书页空白处浮现出只有她能看到的密文：
「监察者非敌非友，乃初代心魔所化。」
陆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晶核在掌心发烫。他的嘴唇无声开合，但云昭读懂了唇语：
「书在改写历史。」
书架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某种存在正朝他们靠近。
十二道黑影从书架间走出，身形如墨，唯有双眼泛着幽蓝的光。他们的长袍上绣着古老的辩论主题：**「善恶」、「生死」、「真伪」。
为首的影子抬手，地面浮现血字：
「辩胜者过，败者留声。」
陆尘冷笑，晶核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魔皇的低哑嗓音从他喉间溢出：
「你们不过是初代圈养的思辩之鬼，也配审判我？」
第一个黑影抬手，空中浮现命题：
「若世界终将毁灭，守护何益？」
魔皇嗤笑：「若食必消化，吃何益？」
黑影的身形晃动，仿佛被这一反问刺中要害。它的长袍上「真伪」二字崩裂，化作墨汁滴落。
第二个黑影上前，命题变换：
「若牺牲一人可救苍生，该当如何？」
魔皇尚未回答，青璃突然伸手按在书页上。她的紫瞳映出密文，嘴唇无声开合，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答案：
「若那一人自己选择牺牲，便是英雄；若旁人替他选择，便是谋杀。」
黑影踉跄后退，身形溃散大半。
第三个黑影直接扑向陆尘，命题刻入他的皮肤：
「若你注定成为灾祸，可愿自毁？」
魔皇的狂笑戛然而止。陆尘的瞳孔剧烈收缩，晶核深处传来慕容白的声音：
「若自毁反成更大灾祸，当如何？」
黑影僵住，随即崩解成漫天墨雨。剩余的九道黑影同时后退，让出一条路。
但陆尘的右眼已经失去光泽——他永久失去了「愤怒」。
图书馆深处，一本青铜封面的巨书悬浮在空中，锁链缠绕，书脊上刻着「九霄真史」。
青璃伸手触碰，锁链骤然收紧，勒入她的手腕，鲜血顺着银发滴落。书页自动翻开，停在一幅插图上：初代守护者站在月瞳前，手中的双生刃贯穿了某个银发少女的胸膛。
少女的脸，与青璃一模一样。
云昭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她掌心的青金纹路突然灼烧，浮现一行小字：
「历史是循环，钥匙是锁，破局者必先入局。」
陆尘的晶核彻底碎裂，魔皇的人格完全苏醒。他抬手撕开自己的胸膛，取出那半片青鸾羽毛，按在锁链上。
慕容白那老东西藏了这个，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锁链崩断，巨书展开。书页并非纸张，而是无数片记忆结晶，每一片都映出左千户在不同时空的战斗。而在最后一页，夹着一枚青金石碑的碎片，上面刻着初代的绝笔：
「吾铸双生刃，本为斩己。」
青璃的胎记突然剧痛，银发无风自动。她的紫瞳看穿了书页的伪装——所谓的「九霄真史」，其实是用历代青鸾印记传承者的皮肤装订而成。
而最新的一页，正缓缓浮现她的名字。
回到醉仙楼时，陆尘的晶核已彻底消失，胸口只剩下一个空洞。他的声音变得机械而平静：
「魔皇和慕容白都沉睡了，现在我是空的容器。」
青璃沉默地翻开《九霄志异》，书页空白处浮现新的密文：
「监察者在等一个能杀死它的人。」
云昭掌心的纹路蔓延至手臂，形成与左千户后背相似的光纹。窗外，两界山巅的青金石碑开始渗出鲜血，而血珠倒流向上，汇入夜空中的月影。
某个超越时空的存在，正透过月亮注视着他们。
青璃数到第九十九扇门时，停下了脚步。
每一扇门上都刻着同样的画面——左千户的死状。有的被双生刃贯穿心脏，有的沉入血海，有的化为晶簇崩裂。而第九十九扇门上的图案格外清晰：左千户跪在青金石碑前，石碑的裂缝中伸出锁链，将他绞成两截。
门缝里渗出铁锈味的风。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云昭低声问，手指抚过门上的刻痕。她的掌心纹路微微发烫，似乎在记录某种信息。
陆尘——或者说，那具空荡的躯壳——木然指向门框边缘。那里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
「循环第37次，依旧无法改变。
青璃的紫瞳收缩，她突然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段狭窄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银发，紫瞳，颈间青鸾印记完整无缺——那是十五年后的她自己。
未来的青璃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现在的青璃却「听」得清清楚楚：
「别相信你看到的。」
然后，门猛地关上。
第五扇门后是醉仙楼。
但不是现在的醉仙楼，而是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左千户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情景。
云昭看到年轻的自己端着酒壶走向角落的黑衣刀客，却在靠近时发现，那个「左千户」的后颈爬满了紫黑色晶簇。
这是被篡改的记忆。陆尘空洞地说，碑界在混淆真实与虚构。
青璃却盯着柜台后的酒架。其中一坛「醉仙酿」的泥封上，印着半个血指印——左千户的。
爹在这里藏了东西。她伸手去取，酒坛却突然碎裂，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凝成一段影像：
左千户将一滴血抹在刀锋，低声对当时的云昭说：「若有一日我变成怪物，这滴血会带你找到真相。」
影像消散，酒液落地，竟化作血珠滚动，形成箭头指向下一扇门。
门后，是两界山巅。
青金石碑前，左千户的石化身躯已经遍布裂痕，而碑文上的「非善非恶，唯衡永恒」变成了「非生非死，唯灭永存」。
云昭掌心的纹路突然刺痛，她踉跄跪地，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青金光纹正与石碑共鸣——某种庞大的意识正透过石碑「注视」她。
「你终于来了，钥匙。」
那不是左千户的声音。
第七十二扇门后，是永冻王座的战场。
但这里的时空是破碎的——玄霄的恶念体与左千户在交战，而战斗的每一个瞬间都被定格，像无数张重叠的画卷。
青璃的银发无风自动，她突然明白：「这不是记忆，这是‘可能性’。」
某个未被选择的未来。
在某个碎片中，她看到左千户的刀贯穿玄霄的心脏，但狼王临死前将晶核拍入他胸口——左千户因此魔化，成为新的灾祸源头。
在另一个碎片里，玄霄的利爪撕开左千户的喉咙，而喷出的鲜血化作锁链，将月瞳彻底污染。
碑界在展示所有失败的可能性。陆尘的语调依旧平静，它在证明...无论怎么选，都是死局。
云昭突然冲向某个不起眼的碎片——那里，左千户和玄霄同时停手，双生刃与狼爪抵在一起，形成微妙的平衡。
碎片中的左千户似乎感知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现实中的云昭，嘴唇开合：
「找到‘静止点’。」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崩塌。无数碎片如暴雪般席卷而来，每一片都在切割现实。青璃的胎记爆发出强光，银发如盾牌般包裹住众人——
当他们再度睁眼时，已站在回廊的起点。
门上的死亡画面全部更新，而第九十九扇门消失了。
青璃数到第九十八扇门时，发现走廊尽头多了一面镜子。
镜中没有倒影，只有一行血字：
「静止点即起点。」
云昭突然取出随身携带的醉仙酿，将酒液泼向镜面。琥珀色的液体没有滑落，而是在镜面上形成一幅地图——
所有门的位置连起来，竟是左千户后背的光纹图案。
而「静止点」，恰好对应他心脏的位置。
青璃伸手按向镜面，紫瞳倒映出血字的真意：
「要破循环，须有人成为新的‘碑’。」
镜面突然波动，一只手穿透而来，抓住她的手腕——那是石化过半的左千户。他的嘴唇开裂，声音沙哑：
「青璃...记住...」
话未说完，镜面轰然碎裂。
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整个回廊开始扭曲。当众人被抛出碑界时，云昭最后看到的，是第九十九扇门重新出现，而门上的图案变成了——
青璃手持双生刃，刺穿左千户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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