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叶沙沙作响,楚逍扶着刘仵作躲进土地庙后,耳尖还在嗡嗡响。
他盯着怀中半枚玉珏上承泽二字,喉结动了动——李承泽,吏部尚书独子,前日在花满楼强抢民女被他撞破,今日就派杀手截杀。
这因果链太顺,顺得像精心织好的网。
楚小友?刘仵作抖着胡子扯他袖子,老茧蹭得他手背生疼,那俩杀才走了?
楚逍侧耳听了听,远处犬吠渐远,月光重新漫过坟包。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洛阳铲,铲头还沾着新土:刘叔,帮我把那口棺材抬到西头山洞。
你疯了!刘仵作后退半步,腰间铜铃叮铃乱响,子时三刻动尸,这是要遭阴谴的!
遭阴谴的是活埋人的。楚逍蹲下身,单手托起棺盖边缘。
棺木分量比寻常轻了两成——他方才开棺时就觉出不对,正常棺木装了尸体该有百来斤,这口却像只装了半袋米。
刘仵作被他眼里的光刺得一怔。
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此刻倒有几分仵作行里开棺见阳的狠劲。
老仵作咬咬牙,抄起铁锹顶住棺底:先说好,出了岔子你得给我烧三年纸钱。
山洞离乱葬岗不过半里,洞口爬满野葛。
楚逍将棺木放平,借着火折子的光,女尸惨白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他解下腰间药囊,铜制针盒咔嗒打开,十二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刘叔,按住她肩膀。楚逍捏起一根银针,针尖对准女尸锁骨下三寸。
前世当法医时,他总在尸体第二肋间隙下针,那里离肺部最近。
刘仵作哆哆嗦嗦搭上女尸胳膊,指尖刚触到皮肤就像被烫着似的缩回:这尸身...怎么还有温度?
楚逍没接话。
银针没入皮肤半寸,他手腕轻旋,顺着肋骨缝隙往里探。
当针尖触到绵软组织的刹那,他瞳孔微缩——前世解剖过的溺亡者肺部,就是这种被液体撑胀的触感。
拔出来。他低喝一声。
刘仵作颤巍巍捏住针尾,银针抽出时,针尖挂着半透明黏液,混着细如沙粒的泥土。
肺里有土。楚逍将银针凑到火折子前,泥土在火光下泛着黄褐色,活人被埋时会挣扎呼吸,泥土就顺着气管进了肺。
要是死了再埋,肺里该是空腔。
刘仵作凑近看了眼,胡子都抖成了团:那...那指甲缝里的布纤维?
楚逍早用竹片挑开女尸右手,十根指甲参差不齐,甲缝里卡着几缕靛青色棉线:她苏醒过。他指尖划过女尸变形的指节,活埋后缺氧,人会本能抓挠棺盖,指甲崩裂,布料是棺材内衬的。
刘仵作突然蹲下来,用袖子抹了把脸。
他干了三十年仵作,见过溺死的、吊死的、被野狗啃了半张脸的,可活埋...他喉咙发紧:这得多大的恨,才把好好的姑娘往土里塞?
楚逍没回答。
他掀开女尸衣袖,腕骨处有青紫色勒痕,像被麻绳捆过。
再往下,脚踝处的尸斑呈不规则片状——这不是正常尸斑,倒像是被某种冷物反复压迫过。
刘叔,你看这个。他指着女尸腰间淡青色斑块,寒泉侵蚀的痕迹。
老仵作眯起眼。
他在顺天府当仵作,自然知道城西乱葬岗下有处寒泉,水温常年低于零度。
可尸身被寒泉侵蚀的斑块该是青灰色,眼前这...他突然伸手摸向棺木缝隙,指尖沾了些白色结晶:这是...寒水石?
对。楚逍用刀片刮下一点结晶,放进随身携带的琉璃瓶,寒泉水含矿,蒸发后会在棺木上结这种晶体。
所以尸体没腐不是尸变,是寒泉低温延缓了腐烂。
刘仵作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句:你小子...比我这老骨头还精。
楚逍笑了笑,指尖按在眉心。
推演模拟器的蓝光在视网膜上闪烁,精神力条唰地降了10点。
眼前景象骤变——他站在月黑风高的乱葬岗,两个黑衣人抬着棺木从树林里钻出来。
刀疤男用铁钎撬开原本的棺材,红痣男将女尸塞进去,又在棺底密密麻麻钉上毒针。
替换棺木,布置机关。楚逍猛地睁眼,额角渗出细汗。
模拟器的副作用涌上来,他扶住洞壁才没栽倒。
原来他们怕的不是尸变,是怕有人像他这样,看出尸体被活埋的真相。
楚小友?刘仵作忙扶住他,你这是中邪了?
没事。楚逍抹了把汗,从药囊里取出黄色药油纸。
他将银针、指甲纤维、寒水石结晶分别包好,油纸遇血会凝固,能隔绝空气防止腐败。这些得尽快呈给赵四爷。
刘仵作看着他利落的动作,突然压低声音:你说那李承泽...为啥非得保住这具尸?
楚逍系紧药囊,月光从洞顶裂缝漏进来,照得他眼底发亮:因为这具尸身上,有他更见不得人的秘密。
归程走得很慢。
楚逍背着药囊,刘仵作抱着装验尸记录的木匣。
路过乱葬岗西头时,楚逍脚步微顿——那口被荒草覆盖的寒泉,此刻正冒着丝丝白气,像极了某种蛰伏的巨兽在呼吸。
快走。他扯了扯刘仵作。
可刚转过山包,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余光瞥见树影里有团黑影,黑袍下露出半截绣着金线的袖口——东厂的飞鱼纹。
楚逍没停步,只是将药囊按得更紧。
他知道对方在看,在等,等他把证据送到赵四爷手里,等这把火彻底烧起来。
顺天府的灯笼在前方亮起时,他摸了摸胸口的半枚玉珏。
明天早衙,赵四爷看到验尸记录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想起模拟器里黑衣人钉毒针的画面,嘴角勾起抹冷笑——李承泽要捂的盖子,该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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