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正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李承泽踹翻的红木椅还横在地上,百年野山参的须根勾住他绣金线的鞋尖。
沈慎言用丝帕擦着脸上的墨渍,镜中映出他咧开的嘴角:公子,那楚逍查案最信尸身。
前日仵作说新娘尸身已腐,他偏要自己看——
你想说什么?李承泽抓起案上的茶盏,却在碰到杯壁时顿住——那是楚逍当日在衙门里用过的。
既然他不信尸体已腐,沈慎言指尖划过短刀刀鞘上的缠枝莲纹,那就让他亲眼看看腐尸。他凑近些,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后,乱葬岗那具棺材,换副尸体,再在棺底钉几支毒针。
等他开棺时...
李承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沈慎言眼底的阴翳,忽然笑出声,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沈师爷好手段。他从袖中摸出块虎符抛过去,后巷的暗卫随你调遣,今夜子时前必须办妥。
沈慎言接住虎符,转身时瞥见窗外的月亮——半圆,像把淬毒的刀。
顺天府衙门的案卷房里,楚逍握着狼毫的手突然顿住。
宣纸上新娘苏醒四个字被墨汁晕开,像团凝固的血。
他想起白日里刘仵作的话:那新娘被活埋时定是挣扎过,可尸身脖颈只有浅显抓痕,指甲里也没泥......
不对。楚逍捏着笔杆敲了敲额头。
前世当刑警时,他见过太多被活埋的尸体——缺氧时人的求生本能会爆发,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脖颈、胸口会有指甲抓出的深痕,甚至能抠下自己的皮肉。
可那具新娘尸身,连指节都干干净净。
他推开案卷站起身,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树影,像极了李府后巷那把短刀的纹路。
药囊撞在桌角发出轻响,他摸了摸腰间的推演模拟器,精神力条已回升到32点。
子时三刻,乱葬岗的风裹着腐草味灌进领口。
楚逍蹲在土坡上,望着下方星星点点的坟包——新娘的坟在最西头,挨着棵枯槐。
他摸出怀里的洛阳铲,金属铲头刚碰到土,就觉出不对。
松了。他皱起眉。
前日开棺时,这土还硬得像块砖,今夜铲子下去竟没阻力。
他蹲下身,用指尖扒开表层浮土——下面的土泛着湿意,明显是被重新填过的。
李承泽动手了。楚逍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后退两步,背靠着枯槐闭目。
推演模拟器的蓝光在眼底闪过,精神力条瞬间减少10点,眼前浮现出三秒后的画面:
他的手按在棺盖上,棺底突然弹出三寸长的毒针,针尖泛着幽绿。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楚逍睁开眼时,月光正好照亮棺木边缘的新漆——有人连夜换了棺材。
他摸出药囊里的银线,轻轻绕过棺盖缝隙,指尖搭在银线上感受震动。
机关在棺底。他低声自语。
左手按住棺头,右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里,他看见棺底的缝隙间露出半寸金属——果然是毒针。
风突然大了,枯槐的枝桠在头顶发出沙沙的响。
楚逍解下外袍铺在地上,又从药囊里倒出一把止血散撒在周围。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扣住棺盖边缘,右手握拳抵在腰间的短刃上。
该开棺了。他对着月光笑了笑,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棺盖下的黑暗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棺盖下的咔嗒声像根细针扎进楚逍耳膜。
他右手短刃唰地弹出三寸,左手却稳稳按在棺头——推演画面里那三寸毒针的位置,此刻正随着他掌心的温度在棺底微微发烫。
果然是触发式机关。他喉结滚动,想起方才用银线探到的震动频率——棺盖移动半寸便会触簧。
指腹在棺木接缝处摸索片刻,忽然用力一掰,一块拇指大的木块应声脱落,露出下方涂着朱砂的铜簧。
李承泽这招倒是学全了滇南蛊师的机关术。楚逍扯下外袍缠在左手上,对着铜簧吹了声短哨。
外袍刚覆上棺盖,噗噗两声轻响,三根寸许长的毒针穿透布料,钉进身后的枯槐树干,针尖的幽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好险。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反手将外袍甩在毒针旁,这才扣住棺盖边缘缓缓上提。
腐臭气息并未如预期般涌出,反而有股阴寒之气裹着湿土味扑面而来。
楚逍眯起眼,就着月光看清了棺内景象——
一具青灰色的女尸直挺挺躺着,面容肿胀却无溃烂,脖颈处有圈淡紫色勒痕,指甲缝里沾着暗褐色泥土,竟还夹着几缕金丝绣线。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女尸鼻尖三寸处——没有腐坏特有的腥甜,倒像浸在冰水里的腊肉。
刘仵作说这是新娘?楚逍扯出腰间银针,在女尸心口轻轻一刺。
银针透亮如初,连半点黑斑都没渗。
他又翻开女尸眼皮,瞳孔收缩成细点,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可尸斑却凝结在腰腹,分明是死后被翻动过。
死亡时间至少比报的晚两天。他捏着女尸僵硬的手腕,指节传来的触感比前日仵作说的高度腐烂硬实得多。
前世法医解剖室的冷光突然在脑海里闪了闪——那些在冰库存放超过48小时的尸体,尸僵程度正是这样。
楚捕快!
惊喝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鸦。
楚逍旋身时短刃已归鞘,就见刘仵作举着灯笼从土坡后跌跌撞撞跑来,青布仵作服被荆棘刮得破破烂烂,脸上沾着草屑:赵头儿怕你出事,让我跟着......你、你怎么把棺材打开了?
仵作验尸不开棺,难道要隔着土看?楚逍扯过自己的外袍垫在坟边,示意刘仵作过来。
老仵作刚凑近棺木就倒退两步,灯笼差点摔在地上:尸、尸身不腐!
这是尸变征兆啊!
当年我师父说过,横死之人怨气不散......
尸变个屁。楚逍扯下女尸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新月形疤痕,你看这伤口,是被带棱的铁器划的。
乱葬岗西边有口寒泉,泉水渗进棺木,温度比冰窖还低,尸体自然烂得慢。他用银针挑起女尸指甲里的金丝,这线是李府绣娘用的滇南金线,说明死者进过李府内院。
刘仵作的山羊胡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洗冤集录》,翻到尸变那页又合上,嘴唇翕动半天才挤出句:可...可仵作行里的规矩......
规矩是活人定的。楚逍将银针插回药囊,突然顿住——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皮革摩擦声,像极了夜行衣束紧袖口的响动。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坟包后闪过两点幽光,是刀鞘上的铜钉反光。
刘叔,往东南跑!他猛地拽住老仵作的胳膊推向土坡,自己则反手抄起洛阳铲砸向右侧的枯槐。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枝砸落,正好挡住从右边包抄的黑衣人。
果然是灭口的。楚逍退到女尸棺前,摸出药囊里的辣椒包甩向左侧。
呛人的辛辣味腾起时,他借着烟雾看清了两个黑衣人——左边那个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黑衣人甲),右边的眼角有颗红痣(黑衣人乙),正是李府后巷见过的暗卫。
想活就别追!他踢翻刘仵作的灯笼,火油溅在辣椒粉上腾起半人高的火墙。
刀疤男的单刀劈来,他矮身闪过,反手将棺盖上的毒针甩向红痣男面门。
那毒针擦着对方耳垂钉进土堆,惊得红痣男踉跄两步。
走!楚逍拽起还在发愣的刘仵作往乱葬岗深处跑。
月光被云层遮住的刹那,他眼底闪过推演模拟器的蓝光——精神力条骤降10点,眼前浮现出三秒后:红痣男会抄近路截断他们的退路。
跳!他猛推刘仵作跳进前方的浅沟,自己则转身跃上坟包。
刀疤男的单刀擦着他靴底劈进土中,他趁机抽出腰间短刃,在对方手腕划了道血口。
血腥味引来了夜枭的尖啸,等黑衣人再抬头时,楚逍已带着刘仵作消失在坟包群里。
追!红痣男抹了把脸上的辣椒末,刀尖挑起地上楚逍的外袍——衣襟内侧绣着顺天府的云纹,公子要活的还是死的?
死的。刀疤男舔了舔手腕的血,但得让他死在尸堆里,省得官府查。
两人的对话被风撕成碎片。
楚逍扶着刘仵作躲在废弃的土地庙后,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指尖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还留着方才开棺时从女尸袖中摸出的半枚玉珏,背面刻着承泽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怕的不是尸变。他望着乱葬岗西头那口被荒草覆盖的寒泉,喉间溢出低笑,是怕我顺着这半枚玉珏,摸到李承泽藏在冰泉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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