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的手指仍贴在铁门冰冷的表面,耳边那三个声音仿佛还在回响——陈伯年、母亲,还有……他自己。
那个哭喊着从楼顶坠落的孩子,竟然就是他。
他猛地攥紧手中的钥匙,金属齿痕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泛白的印记。
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腔,如同解剖台上那些濒临死亡的心脏监护仪,发出紊乱而急促的警报。
门楣上的符号光芒更盛,仿佛回应着他内心的震颤。
他想后退半步,却发现脚底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这片星图中央,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可那股熟悉的檀香味道勾起了记忆深处的画面:那个七岁生日,母亲牵着他穿过解剖室的玻璃走廊。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潮湿的霉味和烧过的香灰气息。
手机冷白的光束切开黑暗,首先撞进瞳孔的是满墙暗红色符文。
那些线条扭曲如活物,在光线里泛着湿润的光泽,像被血浸过又阴干的绸布。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刺得耳膜发疼。
他手腕微转,锁芯“咔嗒”轻响,门轴裹着三十年的积灰吱呀作响。
寒意顺着脚底攀上脊背,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像是踩进了某个沉睡多年的梦。
门缝渗出的冷风带着防腐剂的味道,三十年前的空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密室内一片死寂,仿佛连灰尘都不敢乱动。
偶尔有滴水声从角落传来,像心跳的回音。
“我是不是在走向一个陷阱?”他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但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光束下移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老旧木桌横在密室中央,桌面铺着的不是灰尘,而是一叠叠泛黄的卷宗。
最上面那张照片边角卷起,照片里穿开裆裤的男孩正趴在解剖室观察窗上,鼻尖压出红印——那是他七岁生日,母亲带他看第一台解剖的留念。
“这些符文……真是活的。”他低声自语,声音微微颤抖。
指尖触到最底下一本卷宗的封皮,牛皮纸封面用朱砂写着“阴阳司归命录”。
翻开第一页,墨迹未干的钢笔字刺痛眼睛:“归命者需血脉纯,骨相清,生时见三煞,死时应七星。”
翻页声簌簌响着,他的手指突然顿住。
第37页夹着张便签,字迹与母亲的手札如出一辙:“若吾子能至今日,便知我非死,而是‘未醒’。”
他盯着那行字,指甲掐进掌心,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穿着蓝布衫站在顶楼边缘,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他扑过去时只抓到一片冷风。
“记忆是最温柔的囚笼,我们总在遗忘的缝隙里寻找真相。”他喃喃道,嗓音沙哑,眼眶发热。
叮——指尖碰到桌角一枚古玉碎片的刹那,太阳穴像被钢钉钉入。
他踉跄着扶住桌沿,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
画面里,二十年前的老解剖室。
穿蓝布衫的女人跪坐在用朱砂画满符文的地面,陈伯年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串青铜铃铛。
婴儿的啼哭从祭坛传来,裹着红布的襁褓里,他自己的脸皱成一团,胸口泛着幽蓝的光。
“以血启阵,以魂封命。”陈伯年的声音混着铃铛声钻进耳膜,“归命者宋氏之女,愿以沉眠换其子二十年阳寿。”母亲转过脸,眼角挂着泪,却朝襁褓方向露出笑:“小佳,要好好长大。”
画面碎裂的瞬间,宋佳猛地栽倒在地,额头撞在砖墙上。
他捂着头喘气,掌心一片温热——那枚古玉碎片正在融化,墨色液体顺着指缝渗进皮肤,像滴进清水的墨,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血管中游走着一条条冰线,刺痛如针扎,仿佛有人将雪水注入了他的经脉。
“有些传承不需要血脉,只需要一场心照不宣的献祭。”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锐利。
“啪嗒。”密室门口传来皮鞋踩过积灰的声音。
他瞬间屏息,后背紧贴着墙滑进阴影。
他听见陈伯年走近的脚步声,心头狂跳。
“终于舍得碰归命玉了?”陈伯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像含着块碎冰,还混杂着一股藏香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刺鼻又诡异,“你娘用半条命护着的残魂,总算把记忆传过来了。”
宋佳攥紧兜里的扫描仪——那是他在医院验尸房检查尸体时顺手揣进白大褂的证物扫描仪,此刻正默默记录着他翻阅卷宗的过程。
刚才偷拍的卷宗照片还热乎着。
“我要冷静……不能让他看出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听见陈伯年走到桌前,指节敲了敲那滴墨迹残留的位置:“觉醒的第一步,是接受自己从出生起就是局里的棋。”皮鞋声在门口停住。
“别急着跑,”陈伯年的笑里带着钩子,“等你掌心的印子显出来,我会亲自带你去见你妈——真正的,醒着的她。”
门“砰”地关上,回音撞得人耳膜发疼。
宋佳等了三分钟,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扶着墙站起来。
他摸出手机照亮,却在转身时撞翻了什么——金属落地的脆响里,他看见“母亲”站在刚才自己躲藏的位置。
蓝布衫的纹路比上次清晰些,眼角泪痣像刚点的朱砂。
“她到底是谁?是鬼?是梦?还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她?”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别信他说的任何话。”她开口时,声音带着潮湿的雾气感,“归命阵的祭品不是你,是他们用你引出来的东西。”宋佳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母亲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有温热的东西顺着皮肤渗进去,像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敷在他额头上的热毛巾。
“你现在还不能进去。”她后退半步,身影开始变淡,“等你能看见尸体眼里的光,我会来接你。”
话音未落,她便散成一团蓝雾,连衣角的褶皱都没留下。
宋佳伸手去抓,只碰到满掌凉气。
他低头想擦脸,却在掌心看见片模糊的印记——形状蜷曲如蛇,边缘泛着青,和十年前母亲坠楼现场,他从血泊里捡起的古玉碎片,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地板上隐约出现几道湿痕,正是“母亲”站立和移动的位置,正缓缓蒸发,如同她曾真实存在过。
“这就是她说的‘印子’吗?它意味着什么?”他喃喃道,眼神逐渐坚定。
密室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宋佳听见头顶星图旋转的声音,伴随着青铜齿轮咬合般的低鸣,还有更深处传来的,婴儿的啼哭。
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后颈的骨缝里——和记忆闪回时,祭坛上那个“他”的哭声,一模一样。
“当命运开始收网,每滴眼泪都是提前标好的价码。”
“我不是受害者……我是钥匙。”
他猛然抬头,星图已悄然重组,指向的方向,正是母亲消失时最后微笑的地方。
可就在那一刻,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蛇形印记再次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过去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