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的声音不高,混着劣质酒气,却像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校场上所有的嘈杂和鞭影,扎进杨风的耳膜里。
杨风猛地回头,颈骨都发出轻微的脆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砸回胸腔,震得旧伤一阵闷痛。
李老就站在几步开外,斜倚着一根半塌的木桩。晨光惨淡,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像一尊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石像。他浑浊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宿醉未醒,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牢牢钉在杨风身上。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赞许,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掂量一块顽石的成色。
“小子,心思挺活络啊?”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懒洋洋的,却让杨风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杨风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与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对视,重新望向混乱的队列。但那份刚刚萌芽的、试图将自己嵌入心中阵图的微妙感知,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苗,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看什么看!给老子站好!”张老四的鞭子带着破风声抽在杨风旁边的地上,溅起一蓬冻土碎屑。“李老鬼!少在这消磨士气!滚一边去!”他显然对李老的出现极为不满,独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李老对张老四的咆哮充耳不闻,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他浑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杨风身上片刻,那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更浓的嘲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然后,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拖着脚步,一步三晃地朝着营房的方向踱去,仿佛刚才只是出来透口气。
那股无形的压力随着李老的离开骤然消失。杨风却感觉自己的脊背更加僵硬,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老东西……他到底什么意思?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混乱的队列在张老四的咆哮和鞭影下,终于勉强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漏洞百出的“八卦锁阵”雏形。新兵们脸上残留着昨夜的血腥和恐惧,眼神空洞麻木,动作僵硬迟滞。所谓的“气息相连”、“混元如一”,根本无从谈起,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疲惫弥漫在队列中。
“动起来!基础流转!乾进坤守!震突巽扰!坎卸离攻!艮稳兑惑!都给老子记死了!”张老四嘶吼着,皮鞭在空中炸响,驱赶着这群失魂的木偶。
队列开始笨拙地移动、变化。推搡、踩踏、混乱不堪。杨风努力收敛心神,试图再次进入那种感知状态。然而,李老那冰冷的眼神和嘲讽的笑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干扰着他本就微弱的意念。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越是挣扎,无形的束缚感就越强。
每一次试图去感应周围的“点”,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阻隔。昨夜那瞬间的微弱联系感,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兵修之道……真的如此艰难?连感知都做不到?
一股混杂着挫败和更深执念的火焰,在他冰冷的胸腔里闷烧。他咬紧牙关,不再试图去感知别人,而是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与不甘,狠狠向内压缩!压缩进自己的躯壳,压缩进每一次沉重的踏步,每一次艰难的转身!
他不再看别人,只专注于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心中的乾位、坤位、震位……身体的每一次移动,都力求符合记忆中那“一气混元”的流转轨迹!仿佛他一个人,就是一座微缩的战阵!一座孤独的、燃烧着复仇之火的战阵!
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和专注。
张老四的鞭子再次抽在队列边缘,一个动作慢了半拍的新兵惨叫着扑倒在地。
“废物!拖下去!别挡道!”张老四看都没看,咆哮着。
杨风的目光扫过那被拖走的同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更深的冰冷。他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依旧按照心中的轨迹,沉稳地踏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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