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兵修长生录:乱世征伐 > 第六章:旗与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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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的寒风更冷了,如同无数把细密的冰刀,刮过营房的每一个缝隙。伤兵的呻吟渐渐微弱下去,被疲惫和寒冷彻底征服的新兵们,裹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沉入不安的睡眠。鼾声和磨牙声重新占据了主导。

杨风却毫无睡意。

胸口的闷痛和肩头的灼烧感,在寒冷的刺激下反而更加清晰,像两根冰冷的钢针,不断刺戳着他的神经,强行驱散着不断涌上的疲惫。他靠墙坐着,闭着眼,但眼皮下的眼珠却在急速地转动。

脑子里没有父母惨死的画面——那些画面早已被更深的东西覆盖、吞噬。

只有战阵。

只有那面破旗。

只有李老那漠然的眼神和无声的嘲讽。

“一气混元,八卦锁阵……”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教官张老四嘶吼的方位要诀,老兵们在生死关头瞬间爆发出的合击,李老掷旗时那股如山岳倾覆的威压……昨夜战场上每一个混乱的片段,此刻都在杨风脑海里被强行剥离、拆解、重组!

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中的野兽,在黑暗中疯狂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同时用尽所有的感知和本能,去咀嚼、反刍那短暂接触到的、名为“兵修力量”的骨髓。

乾位主攻杀伐!昨夜老兵们那几杆长矛齐刺,刁钻致命,就是乾位锋芒!

坤位主承载防御!那个持盾老兵死死压住狼妖头颅,如大地承载山峦!

震位主爆发突进!张猛那石破天惊的一锤,就是震位之威!

巽位主游走变幻!自己当时在边缘的移动、虚晃、干扰,勉强沾了点边……

坎位似水,主柔韧卸力!那个持破盾新兵狼狈翻滚避开致命一击……

离位是火,主焚灭强攻!火把的投掷……

艮位如山,主不动稳固!李老掷旗时那如山岳般的威压镇压……

兑位如泽,主惑敌迟滞!那撕心裂肺的尖叫……

“八位一体,气息相连,混元如一……”

气息相连?

怎么连?

杨风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瞳孔似乎也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他伸出手指,不顾伤口的疼痛,在身下冰冷粗糙的泥地上,用力地划拉着。

没有光,只有触感。

他凭着记忆,凭着那种近乎疯狂的推演本能,在黑暗中勾勒。

一个圆。粗糙的圆。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点,八个方位。

昨夜老兵们的站位……缺口内侧,盾在前,矛在侧,刀在补……他们是如何瞬间气息相连的?是眼神?是吼声?还是某种更深层的、无数次并肩作战形成的本能?

李老掷旗……那面破旗悬空,瞬间笼罩整个缺口……它又是如何引动那如山岳般的煞气的?是旗本身的材质?还是上面那些破损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暗纹?或者……是李老那个古怪的印诀?

杨风的手指在泥地上反复划着,划着圆,划着方位,划着可能的流转轨迹。他模拟着老兵们的站位和动作,模拟着李老掷旗的瞬间……泥地冰冷坚硬,指尖很快被磨破,渗出温热的血,混着泥土,但他浑然不觉。

力量……阵枢……牵引……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猛地劈入他的脑海!

昨夜,当自己嘶吼着指挥那些混乱的新兵和老兵时,那种强行将散乱力量拧合的感觉……虽然粗糙、脆弱,但那一刻,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临时的、极其弱小的“阵枢”?是那股决绝的恨意和疯狂的求生欲,在那一刻强行充当了“气息相连”的纽带?

那么……真正的阵枢……就是李老!或者说,是李老和他那面旗的结合!

兵修的力量,核心在于“阵”!而阵的核心,在于“枢”!在于那个能汇聚、牵引、引爆所有人意志和力量的“点”!

这个“点”,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意志本身?

杨风划动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混杂着巨大明悟和更强烈渴望的战栗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营房角落——李老蜷缩的位置。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轮廓,轻微的鼾声传来。

那面旗……那个皮囊……就在他身边!

杨风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尖的伤口被泥粒刺得生疼。他死死盯着那个黑暗中的轮廓,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去看看!去摸一摸!哪怕只是靠近一点,感受一下那面旗的气息!

这个念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几乎要压倒理智。

他撑着身后的土墙,身体微微前倾,就要站起来。冰冷的墙壁刺激着伤口,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就在这时——

“哼……”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的哼声,从李老蜷缩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梦呓,又像一声无意识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叹息。

杨风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滚烫的渴望被强行冻结。他感觉自己像被一条无形的毒蛇盯住,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

黑暗中,李老似乎只是翻了个身,鼾声依旧。

但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声,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杨风的咽喉上。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前倾的身体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一片湿冷,不知是血还是汗。

不能动。

至少现在……不能。

老东西……杨风闭上眼,将翻涌的渴望和冰冷的杀意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他不再看那个角落,重新低下头,沾着血和泥的手指,再次落回冰冷的地面。

这一次,他划得更加专注,更加用力。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点,一个圆。

流转……牵引……阵枢……

力量……他需要力量!属于兵修的、真正的力量!不是靠偷,不是靠抢,是靠自己去掌握那规则,成为那阵枢!

泥地上,粗糙的线条在黑暗中一遍遍加深、重叠,如同刻在他心头的烙印。

***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却无法驱散营地里弥漫的血腥和彻骨的寒意。号角声划破死寂,如同催命的符咒,再次响起。

“呜——呜——”

嘶哑,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起来!”张老四嘶哑的咆哮在营房间炸开,如同破锣。他半边脸被布条草草裹着,渗出暗红的血迹,眼神却比昨夜更加凶狠暴躁,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没死的就爬起来!集合!操练!”

新兵们如同惊弓之鸟,被这号角和吼声吓得浑身一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爬起。一个个脸色灰败,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昨夜的血腥和恐惧还未散去,新的折磨已经降临。

杨风几乎是和号角声同时睁开了眼。眼底布满了血丝,但瞳孔深处那燃烧了一夜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沉淀得更加冰冷、锐利。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臂,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但脊背挺得笔直。他捡起地上那柄擦拭了一夜、刀身似乎都磨得更加冰冷幽暗的长刀,反手插回腰间的简陋皮鞘。目光扫过依旧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李老——那老家伙似乎还在沉睡,鼾声均匀。

杨风不再看他,转身,跟着麻木的人流,走出弥漫着血腥和排泄物恶臭的营房。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残破的校场上,昨夜战斗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冻结的污血,散落的碎木,还有几块没清理干净、沾着黑毛的皮肉碎块。新兵们站在这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张老四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站在校场中央,布满血丝的独眼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群失魂落魄的新兵。

“看看你们这副熊样!”他唾沫横飞,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难听,“昨夜要不是李老鬼……要不是运气好,你们现在都他娘的在妖魔肚子里化成粪了!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将木棍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现在,都给老子听好了!兵修!不是缩卵的懦夫!不是等死的猪猡!是刀!是盾!是绞碎妖魔的磨盘!想活命?想报仇?就他娘的给老子把骨头里的血性榨出来!”

“负重!列阵!一气混元八卦锁阵!基础站位!给老子跑起来!站准了!”

沉重的沙袋再次压上肩头,冰冷而粗糙,勒进尚未愈合的鞭伤里,带来钻心的疼痛。杨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默默将沙袋在背上调整好。冰冷的寒气吸入肺腑,刺激着胸口的旧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队伍开始绕着校场奔跑。脚步沉重而杂乱,如同散乱的鼓点。

但这一次,杨风的脚步似乎有了一丝不同。

他的目光不再茫然,不再仅仅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他的视线扫过脚下被踩踏的冻土,扫过周围那些歪歪扭扭、气喘吁吁的身影,扫过整个校场的轮廓。

乾位……坤位……震位……巽位……

八个方位,在他心中那幅一夜推演了无数遍的阵图上,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不再仅仅是奔跑。他在感知。

感知自己所在的位置,感知身边每一个人的状态,感知整个队伍混乱的气息流动。

“快!快!没吃饱吗?站队!”张老四的鞭子再次在空中炸响。

新兵们手忙脚乱地停下奔跑,拖着沉重的身体,开始混乱地寻找各自的站位。依旧是推搡,依旧是茫然,依旧是歪歪扭扭。

杨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伤痛。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他没有像昨夜那样嘶吼指挥,而是沉默地、精准地迈开脚步。

左前方三步,乾位主攻!他站定。

右后方两人,坤位主防!他目光扫过,确认其位置。

侧翼游走,巽位变幻!他调整自己的朝向,隐隐呼应着那个方向……

他不再试图强行指挥别人,而是像一个孤独的棋手,将自己这枚棋子,精准地嵌入心中那幅无形的阵图之中!他的动作沉稳、迅捷,带着一种与周围混乱格格不入的冷静和目的性。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尝试着去契合记忆中昨夜老兵们瞬间爆发时那种“气息相连”的微妙感觉。

虽然笨拙,虽然生涩,虽然离真正的“混元如一”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一次,当他站定在自己的位置时,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的感觉,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仿佛……不再是一个孤立的点。

仿佛……有极其模糊的“线”,试图连接上周围的“点”。

就在这时,一声懒洋洋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杨风身后不远处响起:

“小子,心思挺活络啊?”

杨风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李老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校场边缘,依旧佝偻着背,手里拎着那个裂纹的青铜酒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他浑浊的眼睛半眯着,似乎没睡醒,目光却像两条冰冷的蛇,精准地缠绕在杨风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笑意。

那笑意,和昨夜黑暗中的嘲讽,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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