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镐砸在冻土上的闷响,如同垂死的鼓点,在凛冽的寒风中回荡。缺口外侧的沟壑在杨风的指令和众人拼命的挖掘下,一点点加深、拓宽。尖利的木桩被深深埋入沟底,斜刺向天空,如同野兽沉默的獠牙。两侧堆砌的石块加厚、倾斜,形成更稳固的支撑斜面。坎位增加了人手,离位堆放了浸透火油的干柴,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杨风沉默地挥舞着铁镐。每一次落下,都震得手臂发麻,经络中那股阴寒的刺痛感如同跗骨之蛆,随着动作不断加深,冰针穿刺般的感觉顺着小臂蔓延。汗水混着雪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冻土上,瞬间凝结成冰珠。但他眼神专注,动作沉稳有力,仿佛那刺骨的疼痛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杂音。
掌心的暗红烙印在衣袖下微微发烫,如同嵌在皮肉里的一小块燃烧的炭。意念深处,那幅沾染了煞气的沙盘无声运转,清晰地“映照”着工事的每一个变化、每一处加固。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掌控感,如同冰冷溪流,在心底流淌,暂时压下了疼痛和疲惫。
“嘿,杨风兄弟,歇会儿吧!”昨夜被他吼过“坎位卸力”的壮实汉子王大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递过来一个破旧的皮囊,“喝口水,冻透了!”
旁边几个新兵也停下了动作,目光带着疲惫,却也隐隐透着几分信服和依赖,望向杨风。就连那个脸上带伤的老兵伍长,看着被迅速加固、焕然一新的防御工事,眼中也少了几分暴躁,多了几分复杂。
杨风停下动作,接过皮囊,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冰冷刺骨的水。寒意如同冰线滑入喉咙,却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工事,在沙盘上推演着可能存在的细微疏漏。
力量……不仅仅是引煞入魂带来的冰冷煞气。
更在于……此刻众人眼中这份信任,这份因他指令而凝聚起来的微弱意志。这感觉,比掌心那滚烫的烙印,更让他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几乎陌生的暖流。
“哼……花架子。”一个沙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破锣,在不远处的拒马堆后响起。
李老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那里,背靠着冰冷的木桩,手里捏着那个裂纹的青铜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浑浊的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和新加固的工事,嘴角撇着,毫不掩饰那深入骨髓的嘲讽。“挖再深,埋再尖,挡得住黑风山的‘裂地犼’一爪子?堆再多石头,经得起‘火翎鸦’几口妖火?真当妖魔是木头桩子,等着你们戳?”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新兵们脸上的疲惫和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僵住,眼神重新被浓重的恐惧和茫然覆盖。老兵伍长脸上的复杂也变成了难堪的恼怒,握着铁镐的手青筋暴起,却无法反驳。昨夜那三头狼妖的恐怖,已深入骨髓,更强的妖魔?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噩梦。
杨风握着皮囊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硌得指骨生疼。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越过人群,狠狠钉在李老那张沟壑纵横、写满嘲讽的脸上!
又是他!
这老东西!像一块冰冷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巨石,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砸碎任何试图凝聚的微光!
一股混杂着暴怒、不甘和冰冷杀意的火焰,瞬间在杨风胸中炸开!远比掌心的烙印更加灼热!经络中那股阴寒刺痛仿佛被这怒火点燃,陡然变得尖锐狂暴,如同无数冰针在血肉里疯狂攒刺!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重影!
“闭嘴!”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炸响!
不是杨风!
是张猛!
这魁梧的汉子如同被激怒的蛮熊,猛地从沟壑里跳了出来,手中沉重的铁锤指向李老,双眼赤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李老鬼!你他娘的除了说风凉话还会干啥?!昨夜要不是杨风兄弟豁出命去吼那一嗓子,老子早就喂了狼妖了!你倒好,缩在后面!现在兄弟们拼命干活加固工事,你又跳出来放屁!有本事你去杀妖魔啊!缩卵的老东西!”
张猛的怒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昨夜被杨风救下的新兵,王大柱,还有几个亲眼目睹杨风指挥的老兵,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就是!你行你上啊!”
“除了喝酒说丧气话,你还会什么?”
“杨风兄弟带着大家干实事!你算什么东西!”
群情激愤!矛头直指李老!
李老面对汹涌的指责和唾骂,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连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都没变。他只是慢悠悠地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气在寒风中弥漫开。他的目光越过愤怒的人群,最终落在了杨风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难堪,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怜悯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在泥潭里徒劳挣扎的蝼蚁。
然后,他咧开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格外扭曲和诡异。他不再看任何人,将酒壶塞回腰间,拖着佝偻的身体,一步三晃地朝着营房的方向走去,将身后所有的愤怒和谩骂都抛在冰冷的寒风里。
杨风死死盯着李老消失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缝间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经络中那股被怒火点燃的阴寒刺痛如同失控的毒蛇,疯狂地撕咬着血肉!老东西……他懂什么?!他凭什么?!
“风子!别理那老棺材瓤子!”张猛走过来,重重拍在杨风肩上,震得他伤口一阵剧痛。“兄弟们信你!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对!杨风兄弟!俺们听你的!”王大柱和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眼神热切。
杨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股狂暴的阴寒刺痛。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烙印传来的灼热感似乎更清晰了几分。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带着疲惫、恐惧,却又透着一丝微弱希望的脸。
“继续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坎位沟底,再埋一层倒刺。离位火油,分三堆,用湿泥隔开。”
他没有解释,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直接的指令。但这份平静和坚定,却比任何鼓动都更有力量。
“好!”众人轰然应诺,再次挥动工具,叮叮当当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股憋屈后的狠劲。
杨风也重新抓起铁镐。冰冷的镐柄刺激着掌心灼热的烙印,经络中的刺痛依旧尖锐。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压制那因怒火而狂暴的阴寒煞气。
玩火?
那就玩到底!
他不再将其视为需要驱散的痛苦,而是如同引火线,将全部的精神意念,连同那滔天的怒火和不甘,狠狠灌入掌心那团暗红的烙印之中!
意念沙盘轰然运转!这一次,煞气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被清晰地引导、灌注!沙盘上的线条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凝实,如同淬火的刀锋!那些代表防御工事的光线,在煞气的灌注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暗红锋芒!
沟壑更深!尖桩更利!石墙更坚!火油堆旁,无形的煞气仿佛在引动火焰,让那刺鼻的气味都带上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
杨风感觉自己如同化身为一颗冰冷燃烧的核心!意念沙盘上的每一个光点(代表士兵),都仿佛被无形的煞气丝线缠绕!虽然微弱,但那种“气息相连”的感觉,竟比之前清晰了数倍!他能更敏锐地感知到王大柱的喘息,张猛的发力,老兵伍长位置的移动……他们的状态、力量,仿佛都通过这无形的煞气丝线,隐隐汇聚到沙盘的核心——他自己身上!
力量!
一种冰冷、沉重、带着铁血杀伐和微弱群体意志的力量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体内奔涌!虽然狂暴,虽然伴随着经络撕裂般的剧痛和意识被不断冲击的眩晕感,但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令人迷醉!
他挥动铁镐的动作不再仅仅是挖掘,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契合着整个工事、整个沙盘、甚至周围士兵呼吸的节奏!铁镐砸在冻土上,发出的不再是沉闷的钝响,而是一种带着穿透力的、如同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锵!”
火星四溅!一块坚硬的冻土应声而碎!
周围的新兵和老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杨风。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杨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了!不再仅仅是一个狠厉坚韧的新兵,更像是一柄正在缓缓出鞘的、沾染了血腥的冰冷战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正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杨风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拄着铁镐,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经络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盯着眼前被加固的工事,盯着意念沙盘上那笼罩着一层暗红煞气的防御光晕!
煞火……初燃!
代价巨大,痛楚噬心。
但,这力量……是他的了!
就在这时——
“呜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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