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着新兵营残破的木栅栏，发出呜咽般的哀鸣。校场上，冻结的污血和碎肉被新落下的薄雪覆盖，形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红斑驳。
“列队！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张老四的咆哮声比寒风更刺耳。他脸上的布条换了一条更脏的，露出的独眼布满血丝，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昨夜是运气！是李老鬼！你们这群废物，真以为妖魔是纸糊的？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想活命？就把‘一气混元八卦锁阵’给老子刻进骨头里！练！”
新兵们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在鞭影下麻木地奔跑、列阵。恐惧并未消散，只是被更深的绝望和麻木覆盖。昨夜的血腥如同烙印，刻在每个人的眼底。
杨风站在队列中段。脸色比地上的薄雪还要苍白，眼窝深陷，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胸口的闷痛和手臂经络里残留的阴寒刺痛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寒冷变得更加清晰。但他站得很直，如同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
他的目光不再是昨日的茫然或执拗的专注，而是多了一种冰冷的……审视。
他在看张老四。
在看那些麻木移动的新兵。
在看整个校场的轮廓。
也在看……自己。
当沉重的沙袋再次压上肩头，冰冷的绳索勒进尚未愈合的鞭伤，剧痛传来时，杨风没有皱眉。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刺入肺腑，却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闭上眼，仅仅一瞬。
意念深处，那幅巨大的、沾染了煞气的沙盘无声浮现。不再是昨夜那般狂暴的推演战场，而是整个校场的微缩投影！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清晰标注，九宫核心居中调度。
沙盘之上，一个个模糊的、代表着新兵的光点浮现出来，气息微弱，混乱不堪。而他自己，则是一个散发着微弱暗红光晕的核心点。
“跑！”张老四的鞭子炸响。
队列开始移动。
杨风也随之迈步。但他的脚步不再仅仅是跟随。每一次落足，都踏在意念沙盘上精确的节点！身体每一次微小的调整，都契合着沙盘上那“一气混元”流转的轨迹！
他不再试图强行感知和牵引别人——那消耗太大，昨夜几乎将他抽干。他专注于自身，将自己化为沙盘上那个移动的、散发着暗红光晕的阵枢！他将残留在手臂经络里的那丝冰冷煞气，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不是外放，而是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自身，强化着意念与沙盘的连接！
这一次，当他将自己“嵌入”沙盘阵图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瞬间涌现！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
他仿佛真正“看”到了！
“看”到了整个校场的布局！
“看”到了队列混乱移动的轨迹！
“看”到了张老四暴躁的位置！
甚至……“看”到了队列中每一个新兵脚步的虚浮、呼吸的紊乱、眼神的麻木！他们的状态，如同微弱的气流波动，清晰地反馈在意念沙盘上对应的光点之中！
乾位前方那个新兵脚步虚浮，气息不稳……
坤位右后侧两人距离过近，气息相互干扰……
巽位侧翼那人动作僵硬迟滞，如同木偶……
混乱！破绽百出！
如同一盘散沙！
杨风的心神沉静如冰，没有急躁，没有愤怒。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棋手，冷静地观察着沙盘上这盘散乱不堪的棋局。他只是精确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步伐、呼吸，努力契合着沙盘流转的韵律，维持着自身这个“阵枢”的稳定。
他掌心的暗红烙印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意念沙盘的运转。
“停！列阵！‘一气混元’！快！”张老四的吼声打断了奔跑。
队列再次陷入混乱的推搡。
杨风几乎在张老四吼声落下的同时，脚步便已精准地停在了意念沙盘上标注的“艮位”节点！身形如山，不动不摇！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意念沙盘上，代表混乱的光点疯狂闪烁。
左前方三步，乾位主攻点空缺！
他一步踏出，稳稳占据！
右后方，坤位主防点两人重叠！
他目光如电，扫向那两人，虽未言语，但那冰冷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视线，竟让那两个推搡的新兵下意识地分开了一些！
侧翼巽位，那人呆立不动！
杨风身体微侧，脚步轻移，带动气流，如同无形的牵引，那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跟着挪动了一步……
动作迅捷、精准、无声无息！如同一个精密的机括在自行运转！
当他站定在自己的位置时，虽然周围依旧混乱，但他所在的这一小块区域，几个被他无形引导的新兵，竟然也歪歪扭扭地站到了相对准确的位置上！一股极其微弱、却远比昨日清晰的“气息相连”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他与这几人之间悄然滋生！
虽然依旧脆弱，虽然依旧无法形成真正的“混元如一”，但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张老四挥舞的鞭子在空中顿了一下，独眼扫过杨风和他身边那几个站位相对准确的新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这小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那种沉稳和精准，不像个刚见血的新兵蛋子。
杨风没有理会张老四的目光。他微微垂着眼睑，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息相连”感，感受着掌心的烙印在稳定地散发着冰冷的煞意，强化着意念与沙盘的连接。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队列边缘响起：
“呵……有点意思了。”
杨风心头猛地一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李老不知何时又溜达到了校场边缘，斜倚着半截木桩，手里拎着那个裂纹的青铜酒壶，正眯着眼看着队列。他浑浊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杨风身上，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笑意。
只是这一次，那笑意深处，似乎少了几分冰冷的嘲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叹息的复杂。
杨风挺直了脊背，迎着那穿透性的目光，毫不退缩。他紧抿着唇，眼中没有得意，只有更加冰冷的坚定和燃烧的火焰。
老东西，你看到了吗？
这火，我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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