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雁门关外，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玄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挽月裹着皇帝亲赐的玄色大氅，站在关城上远眺。漠北的方向，二十万大军的黑点正像乌云般压来，马蹄声震得城墙簌簌落雪。
“将军，粮草到了。“林昭掀开斗篷，怀里抱着个用兽皮裹着的木匣，“陈统领说，这是最后一批粮草，只能撑半个月。“
苏挽月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身的温度——是温热的，显然有人连夜从关内运来。她打开匣盖，里面除了麦饼和腌肉，还有封信，字迹苍劲有力：“月丫头，别硬撑。漠北的雪比长安的冷，但漠北的人，比长安的亲。“
落款是“周铁牛“。苏挽月的眼眶突然发酸。周铁牛是外祖母的贴身护卫，当年跟着她从漠北逃到长安，后来被沈氏的人砍断了右腿。三年前她在冷宫外遇见的老太监，正是周铁牛假扮的。
“将军！“守城士兵的喊声响彻关楼，“漠北使者求见！“
苏挽月转身走向城楼。为首的骑士摘下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正是那日在承露殿假扮使者的“沈氏侄子“，此刻他的右耳缺了半块，血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
“镇北王世子。“他单膝跪地，将半块虎符举过头顶，“大单于已死，我是他幼子巴图。这是父汗临终前给我的虎符，说要献给真正的镇北王血脉。“
苏挽月接过虎符。两块虎符合在一起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竟震得城砖都跟着晃动。巴图的瞳孔骤缩：“原来...原来'日月重光'不是玉佩和虎符，是您的血！“
“什么血？“林昭皱眉上前。
“镇北王的血。“巴图指着苏挽月的手腕，“您看，她的血管里流的是金红色的血！“
苏挽月低头，见自己的手腕上果然浮着一层淡金的光泽，像被撒了层金粉。她想起太后临终前的话：“真正的镇北王...而是...“原来，所谓“镇北归位“，是要她的血唤醒沉睡的镇北王陵。
“巴图。“她抬头看向少年单于，“你为何帮我？“
“因为您母亲。“巴图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丝帕，“二十年前，我娘是孝端皇后的贴身侍女。她临终前说，若有个戴'日月重光'玉佩的姑娘出现，便将这帕子交给她。“
苏挽月接过丝帕，帕角绣着半朵狼头花——和她颈间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张妈妈账册里的话：“孝端皇后赠镇北王妃玉佩一对，刻'日月重光'；赠贴身侍女丝帕一方，绣'狼头花'。“
“我娘说，“巴图的声音发颤，“当年孝端皇后难产，是您母亲用虎符调换了婴儿的襁褓。真正的大单于遗孤，此刻该在长安的龙椅上；而您，才是漠北草原的月亮。“
城楼下突然传来惊呼。苏挽月探身望去，见玄甲军的前锋正与漠北先头部队交锋。漠北骑兵挥舞着弯刀，玄甲军的盾牌被劈得粉碎，鲜血溅在雪地上，像开了满树红梅。
“将军！“陈玄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漠北人用了连环马，我们的盾阵撑不住了！“
苏挽月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想起外祖母教她的《孙子兵法》：“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目光扫过城楼上的火炮，突然笑了：“林昭，去把火药搬出来。陈玄，带三百人绕到敌军后方，烧他们的粮草。巴图，让你的骑兵冲左阵，引他们往冰河走！“
“你呢？“巴图盯着她。
“我去点狼烟。“苏挽月抽出腰间的佩剑，“让整个漠北知道，镇北的月亮，亮了。“
雪越下越大，苏挽月的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在最高处的烽火台，点燃了狼粪。浓烟腾空而起，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画出一道黑色的线——那是约定的信号。
“开炮！“陈玄的吼声响彻关楼。十二门火炮同时轰鸣，漠北骑兵的阵型顿时大乱。巴图的骑兵趁机从左翼杀出，弯刀划破雪幕，像一道银色的闪电。
苏挽月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可母亲的血、外祖母的泪、沈氏的恨，此刻都化作了一股热流，在她体内奔涌。她想起太后临终前的话：“你的血，早被虎符污染了。“可此刻，她却觉得这血是热的，是活的，是属于镇北王的，属于这片草原的。
“将军小心！“春杏的尖叫刺破风雪。苏挽月转头，见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木柱上。箭尾的红绸在风中翻卷，像极了沈氏腕间的檀木佛珠。
“是沈氏的人！“巴图大喝一声，拍马冲到她身侧，“我替你挡！“
弯刀相交的脆响中，苏挽月看清了来者的脸——是沈氏的贴身丫鬟碧桃，此刻她的左眼蒙着块黑布，正是那日被她打瞎的。
“碧桃！“苏挽月抓住她的手腕，“你为何还活着？“
“死？“碧桃突然笑了，“沈夫人说，只要能杀了你，我便是死了，也能在奈何桥上找她讨杯酒喝。“她的另一只手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刺苏挽月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林昭的银针精准地刺入碧桃的肩井穴，她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她中了慢性毒，“林昭扯下自己的斗篷裹住苏挽月，“快回关内，我来断后。“
苏挽月被推进城楼时，回头望了一眼。巴图的骑兵已将漠北先头部队逼退十里，玄甲军的火炮仍在轰鸣，狼烟像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雁门关上空。
“将军！“陈玄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漠北大营起火了！他们自己烧了粮草！“
苏挽月愣住。她突然想起巴图临走前说的话：“大单于之死，不是意外。有人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漠北的反对势力。“
“去查。“她转向林昭，“看看是谁在背后操纵。“
林昭点头，转身时露出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从碧桃身上搜来的毒药。苏挽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太后临终前的话：“真正的镇北王...而是...“
或许，真正的镇北王从来不是血脉，而是这颗愿意为大漠、为长安、为天下苍生燃尽自己的心。
夜渐深时，苏挽月站在关城的箭楼上。月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巴图的信还在她怀里，信末有行小字：“镇北王陵的钥匙，在您母亲的妆匣里。“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又看了看手中的虎符。远处传来士兵的欢呼，漠北的二十万大军已退至百里之外。皇帝的密使此刻该到了长安，带着她的捷报，带着“镇北归位“的遗诏。
“春杏。“她轻声道，“明日让人把狼烟撤了。“
“姑娘？“春杏不解。
“月亮该圆了。“苏挽月望着天上的满月，“但不是用血染的，是用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