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睡裙浸染在猩红与污秽之中。
蕾丝窗帘透进的夕阳余晖,为这地狱般的景象涂抹上最后一层虚假而残酷的暖色。
肖晨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消散在剧场的黑暗幕布之后。
无边无际的灰暗,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像稀释了亿万倍的墨汁,粘稠、寂静,却又并非真空,仿佛有难以名状的低语在边缘流淌。没有方向,没有实体,只有肖晨残存的“自我”像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悬浮其中。这里被称为“休息室”,却更像是灵魂被榨干后丢弃的垃圾场。
他的意识体呈现半透明状,边缘不断有微小的碎片剥落、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每一次碎片剥落,都带来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却麻木的剧痛。那是无数死亡积累的创伤,是记忆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缝合的痕迹。他只想沉沦,只想这痛苦彻底结束。思考是奢侈,反抗是妄想,唯有湮灭是解脱。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变化。她就这样突兀地“存在”了,仿佛她本就是这片混沌的一部分,只是此刻凝聚成形。一身毫无瑕疵的纯白长裙,材质非丝非麻,更像是凝固的光,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污浊灰暗形成刺眼对比。
她的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皮肤光滑如瓷,五官完美却毫无生气。一双瞳孔是深邃的、吸纳一切光线的漆黑,没有眼白,如同两口通往虚无的深井。她飘然而至,停在肖晨意识体前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一种非物质的“寒意”。
她没有开口,意念却如同冰冷的针,直接刺入肖晨混乱的思维:“痛苦……需要……终结?记忆……可以……剥离。”声音毫无起伏,像设定好的程序提示音。同时,她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尖萦绕着一圈微弱的、漩涡状的白色光晕,散发出一种针对灵魂的、强大的吸扯力。那光晕对准了肖晨意识体最核心、最混乱、也是最痛苦的那一团区域——他的记忆核心。那白色光晕的吸力仿佛带着奇异的抚慰感。肖晨的意识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的本能渴望。剥离记忆……抹去那些死亡、背叛、绝望的烙印……成为一张白纸……哪怕成为空壳……
他几乎要点头,几乎要让那光晕将自己吞噬。意识的碎片剥落得更快了,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盈感。他几乎要发出无声的应允。
就在肖晨的意识即将屈服于那白色光晕的瞬间,白衣女孩的意念再次刺入,这一次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弄的涟漪?“自由……你……放弃?成为……小丑……永恒?”
“小丑”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肖晨麻木的混沌。不是荣耀的演员,是……供人取乐、没有自我、涂着油彩在聚光灯下机械重复悲剧的……小丑?永恒?
肖晨的意识猛地一缩,那即将沉沦的部分被强行拽回一丝清明。他“看”着眼前完美无瑕的白衣女孩,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你……为何……劝我?”这不合理!她不是来执行剧场的命令,提取记忆的吗?为何要阻止?
白衣女孩没有回答肖晨的困惑。她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异变。
她的头和脸开始破碎,皮肤开始龟裂,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后背。三条粗壮的、结构精密的金属触手猛地刺破“皮肤”,如同毒蛇般昂起,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末端并非利爪,而是极其尖锐、带有高频能量波动的锥形刺尖——那正是无数次洞穿肖晨心脏、头颅、撕裂他灵魂的凶器!
“轰——!”不是声音,是肖晨意识核心里炸开的滔天烈焰!所有的麻木、所有的混沌、所有的求死欲望,被瞬间点燃、焚毁!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足以燃烧灵魂的——愤怒!
“是……你!”意念的咆哮几乎要将这片混沌空间撕裂。那熟悉的金属光泽,那触手摆动时摩擦发出的、只有濒死时才能“听”到的、令人牙酸的细微高频声!每一次贯穿身体的冰冷与剧痛,每一次灵魂被强行撕扯剥离的绝望,每一次在黑暗幕布后彻底消散的恐惧……源头在此!
肖晨的意识体不再是虚弱的余烬,而是化作一团狂暴的、由纯粹恨意凝聚的烈焰!他猛地向前一扑,“抓住”了白衣女孩,狠狠掐住颈部!
他的“双手”(意念的具现)死死地扼住那看起来脆弱而纤细的脖颈。他倾注了所有积压的死亡痛苦,所有的不甘与怨恨,试图将其捏碎!
三条金属触手在空中危险地舞动、蓄势待发,尖端能量嗡鸣,却诡异地没有刺下。白衣女孩(或者说金属怪物)那双漆黑的、深井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肖晨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意识体,没有挣扎,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仿佛被扼住的不是她。
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生命的光彩,只有……执行命令的漠然。
“她也……只是……听命……而已……”一个理性的念头,如同淬火的冰水,浇在肖晨沸腾的恨意之上。杀死这个执行者?然后呢?剧场的幕布依旧高悬。他杀死的,不过是一个更高级的提线木偶。
扼住“脖颈”的意念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肖晨的意识体剧烈地起伏着,狂暴的烈焰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与……清醒。他松开了手。
混沌空间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肖晨意识体因剧烈波动而产生的涟漪在缓缓扩散。三条金属触手也缓缓收回,盘踞在变形后的躯体之后,如同蛰伏的毒蛇。
“你……到底……想……做什么?”肖晨的意念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质问。
白衣女孩(金属形态)的黑色眼瞳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意念再次传递,这一次,信息量爆炸:
“你的……世界……蓝星……亦是……剧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肖晨的意识上。
“背景……黑曜……降临……反抗军……故事。”
“演员……不止……你……一人。”
“演技……优胜者……五名……将被……选中……”
“扮演……阵营……对抗……反抗军。”
“对抗……反抗军?!”**肖晨的意识瞬间被这信息冻结,随即如同超新星般爆发!混乱的碎片被强行串联:蓝星、黑曜、反抗军……那正是他想要回去的世界!那个他为之战斗、为之死亡的世界!现在,剧场竟然要在那里搭台唱戏?而他……有机会成为舞台上的“演员”?不,是成为反抗军的……敌人?
*但下一秒,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刺破黑暗的灯塔光芒,照亮了他绝望的归途:
***“机会!这是……回去的……机会!成为那……五人之一……就能……回到……蓝星!”**目标!前所未有的明确目标!哪怕扮演的角色是深渊本身!
“为……什么?”肖晨的意念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警惕。“为什么……帮我?”从提取记忆的刽子手,到警告他不要成为小丑,再到提供这至关重要的情报……这转变太诡异,太不合逻辑。
白衣女孩没有回答。她的变异形态开始软化、分解,重新向着那完美无瑕的白衣女孩形态转变。在完全变回之前,一道意念清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之后……世界……我会……幻化……不同……形态……助你。”
“直到……你……赢得……名额。”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连同那三条刚刚消失的金属触手的最后一丝寒意,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如同烟雾般向四周散逸。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肖晨猛地想起那个如影随形、沉默守护(或监视)的黑色存在。“等等!”意念带着焦急冲出,“小黑……那个……黑色……物体……在哪?!”
白衣女孩消散的身影微微一顿,最后一道意念清晰地、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传来:
“它……一直……在你……身边。”
话音落,她的身影彻底融入混沌灰暗,再无踪迹。
“在……我……身边?”肖晨的意识体茫然地“环顾”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混沌灰暗。他下意识地“感知”自身,意识体依旧破碎、透明,没有任何附着物。那如影随形的、粘稠如沥青般的黑色物质呢?
巨大的疑惑如同新的漩涡,在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头盘旋。他想追问,想弄个明白,但眼前只剩下一片虚无。白衣女孩走了,留下一个关乎未来的残酷机会,一个动机不明的盟友/监视者,和一个更深的、关于自身存在的谜团。
希望的微光,驱散了彻底沉沦的黑暗,但也投下了更为复杂、更为沉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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