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布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已满是冷汗。
这通电话，意味着与家族的彻底决裂。
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反而有一种卸下沉重枷锁后的，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是首相撒切尔的震怒却是会让他的政治生涯的断送。
他很清楚，一旦被撤下港督的位置，失去权力的庇护，那些在伦敦对他恨之入骨的政敌，还有自己那两位“好侄子”，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到那时，不只是他。
连周明，都将被撕成碎片。
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念头，让约翰·布特手中的水晶杯，都微微震颤。
不过，他并不是很慌。
撤换港督。
说得倒是轻巧。
约翰·布特眼底的寒意愈发深沉。
他现在，可不是刚来港岛时那个被架空的孤家寡人。
整个港岛的暴力机关都被他彻底掌握。
谁敢不听话，第二天就会在维多利亚港里，找到他的尸体。
至于武力。
他想起儿子周明那近乎疯狂的军火生意。
那条线，已经将他与英吉利军部的某些实权派人物，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那些将军们，正等着港岛源源不断送去的黄金，去填满他们在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
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财神爷，被殖民部那些文官轻易换掉吗。
约翰·布特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更浓了。
天高皇帝远。
撒切尔夫人又能如何。
她派一个新总督过来，难道就能指挥得动港岛的警察？
难道就能让军部那些贪婪的将军们，放弃到手的利益？
只怕那个新来的倒霉蛋，连总督府的门都走不出去，就会“意外”身亡。
想到这里，约翰·布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
那就干脆，将这个王国，建得再大一些。
大到，足以让整个布特家族，都为之颤抖。
大到，让那位远在伦敦唐宁街十号的铁娘子，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动他的代价。
书房内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压抑。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得更加旺盛。
纽约，华尔街的脉搏在落地窗外狂乱地跳动。
周明面前的咖啡，已经彻底凉透。
一部加密卫星电话，在此刻划破了房间的死寂。
电话那头，是总督府秘书长压抑着焦虑的声音，汇报着港岛风云突变的几桩要事。
周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寒芒一闪而逝。
他挂断电话，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
“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他声音很轻，却仿佛是对着整个世界下达了命令。
同一时刻，伦敦。
古老的克拉伦斯府，空气中弥漫着旧木、蜂蜡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比美利坚的历史还要悠久，沉淀着日不落帝国最后的体面与固执。
伊森的身影，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静立在挂满历代先王肖像的走廊一角。
他穿着一身完美的深色西装，整个人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查尔斯亲王从书房走出来，步履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看到了伊森，只是微微颔首，那是一种属于王室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高效而冰冷的信使。
伊森上前一步，动作精准得如同钟表里的齿轮。
他微微躬身，双手捧上那封用火漆封缄的信。
“殿下，周明先生的亲笔信。”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一块被冰水浸过的石头。
尔斯接过信，入手微沉。
信封上的家族徽章，古朴、繁复，却又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张扬的锐气。
他用一把银质的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火漆。
展开信纸。
他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我做了一个梦。”
信的开篇，让他差点失笑。
多么荒唐的开场白。
他继续往下看。
“梦中，伟大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陛下，将活过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
查尔斯亲王的呼吸，微微一滞。
握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这句看似祝福的话，在他听来，却像是一句最恶毒的诅咒。
他的目光，落在了下一行。
“而您，查尔斯殿下，将成为一位年逾七旬的亲王，一位等待了半个世纪的王储。”
“轰！”
查尔斯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带着一丝忧郁的蓝色眼眸，此刻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深、最不愿被人触碰的伤口。
那是他所有焦虑与不甘的源头。
是他午夜梦回时，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梦魇。
而现在，一个远在东方的陌生人，竟将这片遮羞布，如此残忍地，当面撕开。
他强迫自己继续读下去。
信的后半段，笔锋陡然一转。
“我亦对殿下您无比仰慕。”
“马岛一役，帝国虽胜，却已尽显疲态，荣光正在褪色。”
“这个古老的帝国，需要一位真正的智者来掌舵。”
“一位拥有超高学历，洞悉现代经济脉搏的王储，必将带领大英帝国，重现昔日的辉煌。”
查尔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引以为傲的剑桥学历，他那些关于改革与现代化的构想，一直被白金汉宫的老派贵族们，视为不切实际的空谈。
他被禁锢在王储这个华丽的身份里，一身的抱负，无处施展。
可这个叫周明的年轻人，却看穿了这一切。
他没有奉承他的血统，没有恭维他的地位。
他赞美的，是他最在乎的，那颗不被理解的头脑。
查尔斯将信纸缓缓放下，那张厚重的信纸，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书房里，那座古老的落地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伊森。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没有丝毫的轻慢与审视。
只剩下一种混杂着震惊、忌惮，与一丝压抑不住兴奋的复杂光芒。
“周明。”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
“他到底是谁？”
森依旧垂着眼，姿态恭敬，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查尔斯的耳中。
“殿下，他是一个相信帝国未来的人。”
伊森顿了顿，抬起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直视着未来的国王。
“更是一个，相信您未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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