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巨大的涡轮引擎,由咆哮转为低沉的呜咽,最终归于沉寂。
机舱门缓缓开启。
一股与港岛截然不同的空气,瞬间涌入。
那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柏油、尾气,与一种属于资本的、亢奋而焦躁的气息。
周明身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剪裁利落,肩线笔挺。
他从舷梯上走下,皮鞋踏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他的身后,周庸如同一道沉稳的影子,手中提着一个纤薄的皮质公文包。
再往后,是几名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鹰的护卫。
他们穿着同款的深色风衣,行动间带着一种军人般的肃杀,与这片自由国度的散漫氛围,格格不入。
一行人穿过专门的VIP通道。
磨得发亮的米色水磨石地面,倒映着头顶冰冷的日光灯管。
通道的玻璃墙外,是人潮汹涌的候机大厅。
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挂着或疲惫,或期待,或麻木的神情。
周明目不斜视,仿佛那些喧嚣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周庸微微躬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少爷,车队已经在外面等候。”
周明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穿透厚重的防弹玻璃,落在一个卖热狗的摊位上。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正狼吞虎咽,芥末酱沾到了嘴角也毫不在意。
“周叔。”
周明的声音很轻。
“你看他们的眼神。”
周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些不解。
“这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欲望。”
“像一群饿了很久的狼。”
周明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我喜欢这个地方。”
周庸的心头,没来由地一凛。
他知道,少爷又嗅到了血腥味。
走出航站楼。
几辆黑色的林肯大陆轿车,如沉默的巨兽般,静静地停靠在路边。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迅速上前,为周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内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真皮座椅散发着奢华的味道。
车门关闭,将纽约的喧嚣彻底隔绝。
只剩下一种属于权力的,令人心安的静谧。
车队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通往曼哈顿的钢铁洪流。
周明摇下半扇车窗。
风,灌了进来。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同水泥浇筑的森林,带着一种冷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巨大的广告牌上,是可口可乐女郎灿烂的笑容。
街边的行人,衣着光鲜,步履匆匆,每个人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这里比港岛,更像一个巨大的赌场。”
周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淡淡开口。
周庸坐在副驾驶位,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少爷的侧脸。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初到异国的陌生。
只有一种猎人进入猎场前的平静与兴奋。
“是的,少爷。”
“只不过,这里的赌徒更多,赌注也更大。”
?。。。。。。。?
纽约,曼哈顿中城。
一家门面低调的法式餐厅内,空气中漂浮着黄油与松露的浓郁香气。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华尔街的喧嚣。
银质的餐具,在水晶吊灯下,反射着冰冷而温润的光。
周明面前的男人,身形清瘦,鼻梁高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的眼神,透过镜片,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审视,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掠食者的锐利。
乔治·索罗斯。
他用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鹅肝,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爱德华在信里,对你推崇备至。”
“他说,你在港岛创造了一个金融神话。”
索罗斯的声音,带着一点匈牙利口音的沙哑,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试探。
周明放下酒杯,杯中猩红的液体,轻轻晃动。
“神话,通常都只是幸存者的故事。”
索罗斯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周明,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玩味。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
午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机锋中结束。
索罗斯的办公室内,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排排不断刷新着数据的终端机。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与肾上腺素混合的紧张气息。
这里是金钱的战场,每一秒,都有无数财富被创造,或者被蒸发。
索罗斯为周明倒了一杯清水。
“周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周明没有坐下。
他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这条欲望与贪婪交织的峡谷。
“索罗斯先生,我无意收购你的基金。”
索罗斯眉头微挑。
“我来这里,是想邀请你,与我一起,成立一个新的量子基金。”
周明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个,专门进行跨国投资,狙击各个国家股票市场的基金。”
索罗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
这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周先生的野心,比港岛的维多利亚港,还要宽阔。”
“你在港岛的战绩,确实精彩。”
“但世界,比港岛要复杂得多。”
索罗斯的语气,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在告诫一个初出茅庐的狂妄学生。
他虽然欣赏周明的胆识,但并不认为,这个东方和欧洲混血的年轻人,有资格与自己平起平坐。
周明笑了。
他拉开索罗斯对面的椅子,坐下。
身体微微前倾。
“那么,就让我们用第一场战役,来证明我们的实力。”
索罗斯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他在等待周明说出那个目标。
或许是日经指数,或许是德国马克。
“做空英镑。”
周明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索-罗斯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极度荒谬意味的轻笑。
“做空英镑?”
“周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那可是英格兰银行,是整个日不落帝国最后的金融壁垒。”
索罗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现在的时机,完全不对。”
“这是自杀。”
周明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未来搅动世界风云的金融巨鳄,因为自己的一个提议而失态。
“时机不对,我们可以创造时机。”
索罗斯停下脚步,回头死死盯着周明。
“马岛战争,英吉利虽然惨胜,但却掏空了国库,打断了脊梁。”
“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周明的语气依旧平淡。
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索罗斯的心脏上。
索罗斯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些,他当然知道。
但知道,不代表敢去做。
“这还不够。”
“我们需要一个信号,一个足以让整个市场都对英镑失去信心的信号。”
周明端起面前那杯清水,送到唇边。
“而且,这个信号,很快就会出现。”
他看着索罗斯,眼神变得深邃。
“索罗斯先生,你很快就会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
“一则,足以动摇整个英吉利国体的大事。”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
“就是我们,向英格兰银行,发起总攻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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