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还是不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她，搞得楚杳杳根本不存在的心脏莫名一跳。她说：“徒儿，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初入渡劫期的时候，便把神魂分为两半，另一半被葬在度心湖，我神魂虽分成两半，可意识仍是一体，等你修为到金丹期时，大可以到此处找我。”楚杳杳面色不改。
“师尊此言当真？”李余急忙追问。
“当真。”楚杳杳点了点少女的眉心，“恰巧那具分身死得还早，有不少陪葬的好东西，正好给你补个拜师礼。”
“师尊！”少女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溢了出来，正愤怒地盯着她，楚杳杳失笑：“好啦，我要走了，记得来寻我。”
女人说完这一句，身形便开始隐去，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李余记忆的最后，是一双充满柔情的眼。那天晚上下雨了，李余没去躲雨，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一切都被冲刷，雨水和泪水模糊了界限，很久以后，李余才知道，凡是大能身死道消，老天都会下雨，不知是哀恸一位天才的消亡，还是，还是在庆祝灵气又回归天地，所以要降下一场甘霖来向世间的草木宣告。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在意之人的消亡，比起已经死去的村庄，她的感情更加汹涌，李余平时的生活不像个人，更像是一头猛兽，她聪明，强大，能够捕到充足的猎物。村民只把她养到三岁，这已是天大的良心，三岁以后的孩子会吃很多食物，他们养不起。于是李余开始流浪，对于村民们，李余自然是感激的，可三岁以前的记忆又有多少呢，她记得的是每年过年时村长讲的故事，夜光下，是悦动的烛火。她记得的是每年冬天去李嫂家用捕来的猎物换来的一碗热汤，清除一切的寒冷。她记得的是那群小孩用集市买来的糖人和她换一两只野兔，味道是清甜的。
也许她真的是野兽，一切的目标，只有温饱，当她填饱肚子之后才会去想别的事。
她躺在地上，抱着蔽日，闭上眼睛，明天，还要去练剑。
不知过了多久，在雨水的冲刷下，她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睁开眼，天边是一轮耀眼的红日，绚丽的云挂了半边天，正在侵袭未完全褪去的黑暗。
李余爬起来，向瀑布边走去。
她该去练剑了。按照师尊所说，她一日挥剑万次，又练一个时辰的字，因为没有笔，她只好用树枝代替，后来功法精进，她便以剑作笔，一年下来，竟隐隐有了些风骨。后来灵气贯通，挥剑万次之后也不觉酸痛，便自作主张将练习次数加到了三万次，又发觉自己不再需要睡眠后开始彻夜练字。她确实有些急了，近日境界突破，知道了不少知识，李余只觉得那时不我待正是她如今面临的情况。
但基础不稳，地动山摇，李余再心急也只能一步步来，修仙之人易夭折，至少到筑基，她才能出山。再怎么着急，她也只能适量加大训练度，防止伤及根基。
春秋代序，一晃神边过了三秋。李余学了些小法术，摸清了自己的骨龄，终于知道自己如今几岁，只是仍不知道外界是什么年岁，她到底什么时候出生，这一带都很穷，没什么修士，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悔山向来无进无出，千年来都不与外界通人烟，在他们看来，这座山不过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空壳。
她可以出去了，也该出去了，十天前李余便已筑基，而今日，在她的剑下，瀑布断流了。
“师尊，我《凌天诀》小成了。”李余摸着自己的眉心，那抹红纹已黯淡地不成样子，李余已将启明咒内的功法学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件，她到现在也未曾打开，那就是楚杳杳的本命心法《心界》。
师尊的话现在还在她耳边回响，“等你了解破命与命理之术究竟是什么之后，你再去学也不迟。”
她收起蔽日，随手抓了两条鱼，如今的不悔山和先前大有不同，鸟兽虫鱼再次回到了李余身边，李余筑基前未完全辟谷，这些家伙便成了她每日的伙食。少女掐诀起火，今天的午饭是烤鱼。
“啾啾啾！”一声急促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青焰鸟，听起来很兴奋，正招朋引伴，李余寻着声音看去，一群青焰鸟正在围攻一个小修士，那修士的修为不高，以他的修为来说，要摆脱这群青焰鸟还要好一会儿。李余轻笑，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愁如何获取外界信息呢。少女利落地拔剑，剑气在周身凝结，单手一挥，青焰鸟轰地散开，那小少年稳稳落在地上。
“多谢道友相救。”少年起身向李余一拜，“我是丹宗弟子云希，近日接了宗门任务，不料来此地界后被这群青焰鸟缠上，幸得道友相救才得以脱身。道友若有所需之事，我定然尽己所能。”
李余满意地看着云希，这少年虽修为不高，却是大宗弟子，看起来钟敏林秀，定然天赋极高，又看他袖口用极品冰蚕丝绣上的云纹，想来在宗内的地位不低，定然知道许多消息，此地虽偏僻，但无恶兽出没，他一个弟子执行任务也很正常，于是扬声道：“道友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我这鱼快烤好了，道友若是赏脸，便来尝尝。”
云希还在呆愣，却发现恩人已经走了，他急忙跟上去：“道友，我还未知你姓名。”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挥，剑气从身前迸发，在石块上形成两个大字——李余，笔走龙蛇，亦如少女挺拔的身姿。云希看得呆愣片刻，这是何人，竟有如此高的天赋，少女虽修为在自己之上，可骨龄做不得假，他又精通医理，自然看得出李余什么年纪，十八能修出剑气的人少之又少，而又能将剑气运用得如此融会贯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他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天骄榜上的那几个，而眼前的李道友竟如此出类拔萃。殊不知李余也在庆幸自己的字没白练。
云希跟上李余的步伐来到烤鱼前，李余把烤鱼递给他，这烤鱼看起来色泽鲜艳，油溢出来滋滋作响，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云希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顿住了，很难吃，非常地难吃，他仔细地品了品，发现是没有放盐。但李道友是他的恩人，而且自己又是客，客随主便，要是嫌弃李道友的烤鱼实在是失礼至极。他只能假借吃鱼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脸色，又趁李道友吃鱼的时候，点了自己的穴位封住自己的味觉，然后拿起鱼大口吃起来，假装津津有味。
云希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眼前的少女虽风姿绰约，但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徒，但她眉心的红纹却是上古法术，李余极有可能是隐世大能的弟子，在这山上清修，这样的人向来不看人情，行事无顾忌，丹总弟子中因冒犯这样的修士而死的人不在少数。他果然大意了，只了解了下周围环境就接取了任务，现在想来，这里安宁大概是因为李余镇压了不少药物。
“云道友，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那劲瘦的少女突然开口。
“李道友请说，在下定知无不言。”云希立马回答。
“我奉我师尊之命在此清修……”
果然，李余的身份与云希的想法不谋而合，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如今又是什么年岁。”李余看似随意地开口，实则一直在观察眼前少年的神色。医丹向来不分家，这小家伙背景也不小，下迷魂散套取情报是不可能了，只能一步步获取信任套话。
“不知道友说的是人界的年岁还是修真界的年岁，如今人间的年岁是德润十三年，修真界则是天启二年。”
“多谢道友解惑。”李余咬了一口鱼肉，丝毫看不出嫌弃的情绪，“我自幼随师尊在此处清修，如今功法小有所成，师尊准我出山游历，可我已与世间脱轨多年，幸得道友相助才不至于一无所知。”
云希刚才用小法术探过，李余手上的鱼和自己手上的别无二致，这使得他一惊，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忍受一直不放盐的食物。同时更觉李余不一般，因为凡人不吃盐是活不下去的，而就算是修者降生于世时也同样是肉体凡胎，不吃盐是觉得不可能的，而吃过有盐的食物定然便看不上没盐的食物，眼前的少女吞下这难吃至极的鱼肉却面色不改，究竟是拥有怎样的心性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