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陆言天没亮就爬起来了。
蜂窝煤炉烧得噼啪响,他蹲在灶台前,手指在案板上敲出轻响——昨晚熬到后半夜,他终于想起奶奶当年做白菜馅饼的诀窍:虾米!
干虾米用温水泡发后剁碎,既能吸附白菜渗出的水分,又能提鲜增香,还不用额外多放油。
“试试,就这么改。”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把泡好的虾米攥干,混进白菜馅里。
和面时特意少放了两瓷勺猪油,面团揉得比前两日更软乎些。
锅烧到六成热,他盯着温度计,精准地把油温控制在一百八十度——这是昨晚用爷爷留下的老木尺量着火候反复试出来的。
第一锅饼刚出锅,门帘“哗啦”一响,李婶拎着个蓝布包晃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小陆啊,昨儿听老周说你要再鼓捣白菜饼,我把裁衣服的活计撂下就来了!”她凑到锅边,油香混着虾米的鲜气直往鼻孔里钻,眼睛登时亮了:“哎?今儿味儿不一样!”
陆言用竹夹子夹了块饼递过去,手有点抖。
李婶咬下第一口,腮帮子先鼓起来,接着眯起眼:“哎呦喂!这饼皮儿酥得掉渣,里头白菜嫩得能掐出水,还有股子海味儿的鲜——”她猛地一拍大腿,“不腻!真不腻!昨儿那饼我吃半块就撂下了,今儿能再来三块!”
陆言喉结动了动,后颈的汗把背心都洇湿了。
正要说什么,门又被撞开,老周扛着个麻袋进来,粗声粗气嚷嚷:“小子,我把今儿拉的白菜全带来了!昨儿那饼是没发挥好,今儿要是还——”他话音突然断了,抽着鼻子走到桌前,抓起块饼就咬。
咔擦——
饼皮裂开的脆响惊得李婶直拍胸口。
老周腮帮子鼓得像仓鼠,连嚼了七八下才咽下去,又抄起第二块:“香!鲜!这白菜味儿比我老家秋天晒的干白菜还浓!”他风卷残云啃完三块,端起陆言特意熬的白菜豆腐汤“吨吨”灌了两碗,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直咂嘴,“行,算你小子有两把刷子!”
“叮——顾客老周满意度 3,当前食运值累计127。”
系统提示音在陆言耳边响起,他攥着竹夹子的手松了又紧。
李婶凑过来捅他胳膊:“小陆,我这就去胡同口宣传!让那些说你福来居要黄的瞅瞅,咱小馆主的手艺!”话音未落她就颠着蓝布包跑了,门帘甩得噼啪响。
老周扛起麻袋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儿我拉两车青口白来,你可劲儿造!”门“吱呀”一声关上,灶台上的铁壶“咕嘟”冒起热气,陆言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嘴角却止不住往上翘——成了,总算是摸着门道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外头突然传来刺耳的自行车铃声。
门帘被人用劲一挑,赵大顺叼着烟卷跨进来,身后跟着俩穿皮夹克的小子,把本就不大的面馆挤得满满当当。
他扫了眼灶台上的饼,歪着嘴笑:“听说福来居改卖素斋了?怎么着,肉票不够买不起荤腥?”
陆言擦了擦手,脸上挂着胡同里混大的痞笑:“哥您这话说的,素斋讲究的是个清鲜。要不您尝尝?我刚做的白菜饼,保准比老张记的卤煮还香。”他夹了块饼递过去,指尖在赵大顺眼前晃了晃,“免费的,管够。”
赵大顺盯着饼看了两秒,伸手接过来。
油星子在饼皮上闪着光,虾米的鲜气混着白菜的甜丝丝钻进鼻孔。
他咬下一小口,腮帮子微微一僵——饼皮脆得掉渣,里头的白菜嫩得像春天刚冒头的芽,虾米的鲜把甜味儿全勾出来了,竟比他后厨用大骨汤煨的白菜还要香三分。
“也就那样吧。”赵大顺把剩下的半块饼往桌上一扔,烟卷在指缝里烧得通红。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李婶的大嗓门从胡同口飘过来:“都来福来居尝尝啊!小陆的白菜饼能鲜掉眉毛!”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他脚步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
赵大顺刚要抬脚跨出门槛,后颈突然被一股热乎气儿裹住——是陆言端着海碗凑过来,瓷碗边沿还沾着几点白菜叶:“赵哥慢走啊,这汤您还没尝呢。”他晃了晃碗,奶白的汤面浮着豆腐丁和青葱段,热气裹着醇厚的鲜味儿直往人鼻腔里钻,“我这汤用老母鸡吊的底,您尝尝合不合口?”
赵大顺喉咙动了动。
他本想甩句“谁喝你这清汤寡水”,可那股子鲜得发甜的香气像条小蛇似的往肺管子里钻,鬼使神差就接了碗。
他端着碗的手有点抖,瓷碗边沿磕得门牙“咔”一声响,却舍不得放下——第一口汤刚进嘴,后槽牙都跟着颤了。
老母鸡的浓鲜裹着白菜的清甜在舌尖炸开,豆腐嫩得像化在汤里,连葱花都带着股子脆生生的甜。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把汤咽下去,碗沿还沾着亮晶晶的汤渍,手却不受控制地又舀了一勺。
“哎呦喂,赵老板这是尝上瘾了?”
“昨儿还说福来居要黄呢,今儿倒喝上人家的汤了!”
胡同口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七八个人,王大爷叼着烟袋锅子挤在最前头,张奶奶拎着菜篮子直拍腿。
赵大顺耳朵根瞬间红到脖子,碗里的汤晃得泼了半袖,他强撑着把碗往桌上一墩,瓷碗“当啷”撞出脆响:“就...就一般般!”
可他的手出卖了他。
刚才还揣在皮夹克兜里的手此刻正攥着竹筷子,悬在汤碗上方迟迟不落——他想夹块豆腐,可筷子尖在汤面晃了三晃,愣是没敢伸进去。
街坊们哄笑声更响了,李婶扒着门框喊:“赵老板要是没吃够,我让小陆再给您盛一碗!”
赵大顺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皮夹克裹得他胸口发闷。
昨天他还跟隔壁的刘屠户拍胸脯:“福来居那小崽子会个屁做菜?明儿我去砸了他的场子!”可现在呢?
他闻着满屋子的油香,看着街坊们围在陆言灶台前的热乎劲儿,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走!”他突然吼了一嗓子,烟卷“啪”地摔在地上,火星子溅到李婶脚边。
那俩穿皮夹克的小子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扶他胳膊。
赵大顺甩开他们的手,转身时撞翻了条长凳,“哐当”一声响得人耳朵发疼。
他低头去捡烟卷,却瞥见陆言蹲在地上收拾凳腿,嘴角翘得快到耳根——那小子眼里的笑太扎眼了,像把小刀子似的往他心口剜。
“看什么看!”他冲陆言吼了一嗓子,可声音发虚,尾音都打着颤。
等他踉跄着跨出门槛,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赵老板这是嫉妒了吧?”“就是就是,昨儿还说人家菜难吃,今儿汤都喝光了!”
陆言站在灶台后,望着赵大顺摇晃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他刚才看得真切——赵大顺喝汤时,睫毛都在颤,第二口汤顺着嘴角往下淌,他还偷偷用舌尖舔了舔。
这哪是“一般般”?
分明是被鲜得找不着北了。
“叮——隐藏任务【用白菜做出三桌宴席】完成,奖励食运值 50。当前食运值:177。”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时,陆言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又蹭。
他望着墙上爷爷留下的老菜谱,玻璃框里的纸页被灶火映得暖黄。
昨天他蹲在煤炉前改馅子时,还琢磨着要是再搞砸了,就得把压箱底的粮票拿去换肉;现在食运值涨了,他突然想起系统商城里那本《随园食单》残页——要是能抽到,福来居的招牌可就真立住了。
“小陆啊,给我留俩饼!”
“我要打包五块,给我家那口子尝尝!”
街坊们挤到柜台前,李婶举着蓝布包直晃:“我刚才去了趟西头,张寡妇听说你这饼不腻,让我带十块过去!”陆言应着,手底下没停,揉面的劲儿比前两日更足了。
他望着案板上雪白的面团,突然想起爷爷常说的话:“做菜要实心,实心才能暖人。”现在他算是懂了——实心做出来的饼,连赵大顺那种嘴硬的主儿都藏不住喜欢。
等最后一波街坊拎着饼离开,日头已经爬上了屋檐。
陆言擦着灶台,听见门帘“哗啦”一响。
他抬头的工夫,就见李婶又晃了进来,蓝布包鼓囊囊的,还沾着点碎线头。
她凑到陆言跟前,压低声音:“小陆,我刚听济仁堂的苏丫头说...她爷爷昨儿夜里咳得厉害,你那药膳粥方...”
陆言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李婶布兜里露出的半块姜,突然想起苏清欢穿月白旗袍切药材的模样——她眼尾微挑时,确实像画里走出来的。
他低头把最后块饼装进竹篓,嘴角又翘了起来:“李婶您等会儿,我这就去药铺抓两味药。”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穿堂风裹着油香飘出去,掠过青石板路,掠过二八自行车的铃铛,一直飘到济仁堂的雕花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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