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的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
他想开口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花圃!
那是立政殿,是皇后的寝宫,更是陛下的禁脔!别说去挖土,就是一只野猫闯进去,第二天都可能成为禁军的箭下亡魂。
李承乾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进常德的眼里。
“孤再说一遍,去取土。”
没有愤怒,没有威逼,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一种不容违逆的决绝。
常德明白,太子殿下不是在跟他商量。
这是命令。
是太子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下达的命令。
常德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发颤的身体瞬间绷紧。他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奴婢……遵命。”
说完,他不敢再看太子的眼睛,躬着身,像个幽灵一样倒退着出了承庆殿。
殿门合拢的瞬间,常德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靠在冰冷的殿门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可他清楚,真正的鬼门关,还在前面。
殿内,李承乾缓缓坐回案前。
他摊开双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很吓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可他控制不住。那种被排斥在核心之外的恐慌,那种对未知真相的渴求,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
父皇。
母后。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儿臣?
难道在你们心中,儿臣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子时,夜色如墨。
皇城之内,除了巡逻禁军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紧贴着宫墙的阴影,灵巧地避开一队又一队提着灯笼的巡逻兵,朝着立政殿的方向潜行。
是常德。
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黑色内侍服,脸上甚至抹了两道锅底灰,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他生怕那声音会惊动不远处的卫兵。
立政殿的后花园,近在咫尺。
那里是整个皇宫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之一,不仅仅因为是皇后居所,更因为……陛下经常在那里处理完政务后散心。
常德躲在一丛茂密的翠竹后,屏住呼吸,观察着园内的动静。
没有暗哨?
不对。
常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他清楚得很,越是看起来平静的地方,杀机越重。那些看不见的眼睛,可能就藏在某棵树上,某片屋瓦后。
他不能按常理进去。
常德的脑子飞速转动。太子殿下的命令是“取土”,没说非要从正门走。
他的目光,落在了花园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狗洞上。那是为了方便皇后养的那几只波斯猫进出而留的。
顾不上面子和尊严了。
常德手脚并用,像一条狼狈的老狗,从那狭小的洞口钻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花草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成功了。
常德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辨认方向,猫着腰朝那片新翻过的花圃摸去。
月光下,那片黑褐色的土地格外显眼,与周围精心打理的花草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
和太子殿下描述的一模一样!
常德的心跳再次加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跪在地上,用手指飞快地刨着松软的泥土。
泥土很湿润,带着夜晚的凉意。
他不敢刨深,只在表层抓了一小把,迅速用油布包好,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连滚带爬地原路返回,钻出狗洞,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棵大树的顶端,一个身穿玄色夜行衣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下,走到那片被刨过一小块的土地前。
那人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痕迹,又抬头看了看常德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他没有追,而是转身,几个起落,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承庆殿。
灯火通明。
李承乾没有睡,他穿着单衣,站在殿中,像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殿门被轻轻推开,常德闪了进来。
“殿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油布包呈了上去。
李承乾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打开。
一抔黑色的、湿润的泥土。
他将土倒在掌心,凑到鼻尖下,用力地嗅。
没有血腥味。
没有焚烧过符咒的怪味。
就是最普通的泥土,甚至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那是上好花肥的味道。
他又用手指捻了捻,泥土细腻,没有任何异物。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李承乾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茫然和困惑。
如果不是为了诅咒,不是为了埋藏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那父皇和母后,贵为九五之尊和一国之母,三更半夜,亲自在这里刨土,到底是为了什么?
种地?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真相,似乎比他想象中任何一种可能,都更加离奇,更加无法理解。
他握着那抔土,手越收越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与此同时,甘露殿。
李世民也没有睡。
他面前没有奏折,只有那个半透明的聊天群光幕。
【洛阳牡丹】那条消息,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反复咀嚼着那句话:“太子殿下也长大了,可以多让他分担一些国事嘛……”
分担?
是想让朕把权力分给他吗?
还是在暗示朕,太子羽翼已丰,该早做准备了?
这个【洛阳牡丹】,究竟是谁?
李世民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条消息都提醒了他一件事——他对东宫的掌控,还不够!
他对李承乾的监视,还不够!
那个逆子,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和什么不该见的人见面?有没有抱怨过朕?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
他不能再被动地从这个真假难辨的群里获取信息了。
他要主动出击!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那逆子的真面目!
“来人!”
一声低喝。
殿角的阴影里,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百骑’统领,参见陛下。”
“去。”李世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给朕盯死东宫,尤其是太子。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一个时辰去了几次茅厕,朕都要清清楚楚。”
“是。”
“记住,”李世民加重了语气,眼中杀机毕现,“若有任何异动,任何……谋逆的迹象,不必请示,格杀勿论!”
“遵旨!”
黑影领命,再次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原地。
李世民重新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
“承乾,我的好儿子……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却不知道,他最信任的“百骑”统领,刚刚才从立政殿的树上下来。
而他呈上来的第一份密报,将是——
“子时,太子贴身内侍常德,潜入立政殿后花园禁地,于御用花圃中,盗取泥土一抔,行迹鬼祟,意图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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