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保护色，也是最致命的迷魂香。
汉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李元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他一夜未眠，眼圈乌黑，像是一只被掏空了内脏的玩偶。墙角的沙漏无情地流淌着，每流下一粒沙，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他的天灵盖上。
拖不下去了。
侯君集那个莽夫，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再不给他找片草地啃，他能把整个长安的栅栏都给撞烂。
“去……去吧。”
李元昌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将一卷写着几个名字的锦帛，递给了自己最心腹的管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上面的人，都是他平日里结交的宗室勋贵、军中旧部。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这是在试探，更是在赌命。
他已经能想象到管家前脚出门，后脚百骑司就破门而入的场景了。
管家躬身接过，脸上也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重重叩首后，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李元昌颓然坐倒，拿起桌上的酒壶，也不用杯子，就这么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分不清是呛的，还是怕的。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然而，还不到一个时辰，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李元昌一个激灵，酒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来了！
是管家被抓了，百骑司来抄家了吗？
他颤巍-颤巍地喊道：“谁？”
“王爷，是老奴！”
门外传来的，是管家那熟悉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中气十足，甚至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门被推开，管家快步而入，脸上哪有半分悲壮，竟是红光满面！
“王爷！成了！都成了！”
“成……成什么了？”李元昌脑子一片空白。
“老奴第一个去见的，是右卫将军陈思力。老奴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殿下蒙冤，君侧有奸佞’，陈将军当场就拍了桌子！”管家激动地比划着，“他说他早就看不过去了！还说‘汉王仁德，若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
李元昌：“？？？”
陈思力？那个出了名的忠于二哥，脑子一根筋的倔驴？他没当场拔刀把管家砍了？
“那……那左领军卫的张中郎呢？”他又问了一个名字。
“张中郎更直接！”管家一拍大腿，“老奴刚到他府门口，还没开口，他就把老奴拉进密室，说‘王爷可是要为天下苍生，行拨乱反正之事？算我一个’！他还说，他手下几个校尉，早就对陛下近年来的‘独断专行’心怀不满了！”
李元昌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剧本不对啊！
难道说，二哥真的已经众叛亲离到这个地步了？
……
同一时间，甘露殿。
李世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百骑司统领呈上来的另一份“捷报”。
“陛下，汉王府的人已经联络了陈思力、张中郎等七人，七人皆已‘归心’。”
“做得不错。”李世民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道，“朕记得，陈思力有个堂弟在城门任校尉，最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兄弟二人无话不谈，他那边，没出什么岔子吧？”
百骑司统领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回陛下，陈校尉昨夜与同僚饮酒，不慎失足落入府中的茅厕，今早才被家人发现。据太医诊断，虽无性命之忧，但恐需卧床静养数日，且……短期内，怕是闻不得半点荤腥了。”
“噗——”
李世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板着脸道：“行事要稳妥，莫要留下手尾。”
“陛下放心。”统领躬身道，“还有一事，张中郎府邸对面，住着御史大夫王珪。按理说，汉王府的人一上门，王大人定会察觉。”
“哦？那王大人如今在何处？”
“王大人家中昨日走水了。”统领面无表情地回答，“据查，是他家后院养的猴儿，玩烛火时，不慎点燃了马厩的草料。王大人救火救了一宿，此刻正在清点损失，怕是没工夫理会旁人了。”
李世民的眼角抽了抽。
茅厕落水……
猴儿玩火……
朕的百骑司，什么时候路子变得这么野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统领退下。看着那份“归心者”名单，李世民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承乾，元昌，你们以为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却不知，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所有的障碍，都是朕，亲手为你们搬开的。
就在此时，光幕闪烁，【键盘史官】又上线了。
【键盘史官】：我靠，我刚得到线报！汉王府和侯君集那边有动静了！据说联络了好多人，都成功了！李二这次要翻车！这波啊，这波是人心向背，天命转移！[吃瓜.jpg]
【卦师袁某】：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紫微光黯，非人力可回天。唉。[叹气.jpg]
看着这两条弹幕，李世民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翻车？
朕这是在高速飙车好吗！
还龙游浅水？朕这是在挖一个巨大的游泳池，就等你们这群虾米自己跳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吐槽欲望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汉王府内，气氛已经从悲壮转为了狂热。
侯君集也赶到了，听着管家一条条汇报上来的“好消息”，他那张黑脸涨得通红，双目之中，全是名为“野心”的火焰。
“王爷！”他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乱跳，“您看！您看！这就是天意！这就是民心！陛下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我等此举，乃是顺天应人！”
李元昌那点仅存的理智，早已被这一个接一个的“喜讯”冲得无影无踪。
恐惧，被一种名为“天选之子”的错觉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倒霉蛋，而是即将拨乱反正，名垂青史的贤王！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炯炯地盯着皇城，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与决绝。
“侯将军，你说得对！”
“我等，乃是天命所归！”
“传令下去！今夜三更，以‘清君侧’为名，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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