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餐巾纸,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往生”咖啡馆。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那股混杂着咖啡和檀香的诡异气息彻底隔绝。
他大口呼吸着巷子里潮湿的空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刚才在吧台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傻子,里里外外被朱棠看了个通透。
“一个未来的故事……”林墨低声念叨,把那张餐巾纸塞进口袋,感觉那玩意儿烫手得很。
这交易听起来轻巧,可他总觉得,自己未来要讲的那个“故事”,代价绝对不菲。
不过眼下,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掏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直奔城西的麻雀巷。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光怪陆离的色彩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林墨靠着车窗,试图理清思绪。朱棠那个女人,能一眼看穿柳瑶的存在,绝非善类。她说的话,能信几分?
万一是耍他玩的呢?
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穷光蛋,人家图什么?图他长得帅?林墨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给自己打了打气。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个破旧的牌坊前。
麻雀巷到了。
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巷子又窄又深,两旁的旧楼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头顶是蜘蛛网一样纠缠不清的电线,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缝隙里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混合着附近垃圾中转站飘来的酸臭。
林墨皱着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这地方别说麻雀了,他感觉耗子来了都得嫌弃。
巷子尽头果然有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看起来比周围的房子更老旧,木制的窗框已经腐朽发黑,一块玻璃碎了,用一块塑料布胡乱堵着,在晚风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就是这儿了。
林墨心头一振,快步走上前,抬手准备敲门。可他的手举在半空,却停住了。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U型锁,上面锈迹斑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锁眼都被铁锈和灰尘堵死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绕到旁边的窗户,透过那块破烂的塑料布往里瞧。里面漆黑一片,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只能看到满地积着厚厚的灰尘,还有几张被白布盖住的家具轮廓。
这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大姐,问一下。”林墨看到隔壁有个正在收衣服的老太太,赶紧凑了过去,“这家人……是做人偶的吗?”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警惕,“你找谁?”
“我找一个老师傅,听说他会做人偶。”
“哦,你说老许啊。”老太太恍然大悟,随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伙子,你来晚了。老许都走了五年了。”
“走了?去哪儿了?”林墨心里一紧。
“还能去哪儿?去天上喽。”老太太指了指天,“癌症,发现的时候就晚了。他无儿无女的,房子就一直这么空着了。”
林墨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死了?
死了五年了?!
那朱棠给他的算是什么狗屁线索!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和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兴冲冲地跑过来,结果发现舞台上空无一人。
他跟老太太道了声谢,失魂落魄地走到墙角,一脚狠狠踹在满是青苔的墙壁上。
“妈的!”
线索就这么断了。他所有的希望,都被堵死在这条又湿又臭的巷子里。
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林墨把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房间里很安静,甚至比他离开时更冷。
他不用看也知道,柳瑶在。
“回来了。”
果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柳瑶的身影在电视机前缓缓凝聚,她穿着那身素雅的古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嗯。”林=墨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了抱枕。
“看来,你的大生意没谈成。”柳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林墨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红着眼睛瞪着她:“你别在那儿说风凉话!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那个小鬼!那个咖啡店老板娘给的线索是假的,人早就死了五年了!我被耍了,你满意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把积攒了一晚上的憋屈和愤怒全都吼了出来。
“一个可怜的小鬼,天天晚上唱着那首破童谣,她招谁惹谁了?就因为执念不散,就活该这么孤零零地飘着吗?”
也许是太过激动,也许是想起了王雨欣那张绝望的脸,林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以为柳瑶会像往常一样冷言冷语地怼回来,或者干脆消失。
然而,没有。
柳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里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那总是紧绷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整个客厅的温度,好像在瞬间不再那么阴冷,而是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悲伤所笼罩。
林墨的怒火在她异样的沉默中,渐渐熄灭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除了冷漠和怨恨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过了许久,柳瑶才轻启朱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能唱出童谣,已经很好了……”
林墨愣住了,“什么意思?”
柳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无尽的黑夜。她的身影有些虚幻,微微闪烁着。
“有些孩子,连哭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没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在了林墨的心上。
“没有名字,没有坟墓,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他们不是不想唱,是不会唱,也不知道该唱给谁听。”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彻底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林墨一个人的寂静。
可这一次,林墨感觉到的不再是愤怒和挫败。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柳瑶最后那几句话。
连哭声都来不及发出来……
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对他冷冰冰的、怨气冲天的鬼妻,身上似乎背负着一片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沉重如山海的过往。
王雨欣女儿的案子,似乎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线索是断了,可另一条更重要的线索,却好像刚刚浮出水面。
林墨看着柳瑶消失的地方,许久,才低声对自己,也对那空无一人的空气问了一句。
“柳瑶……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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