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睿亲王府邸。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
刮过王府庭院光秃秃的树枝,
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
却驱不散多尔衮眉宇间凝结的冰霜。
他猛地将手中那份密报狠狠拍在紫檀木几案上,
力道之大,震得杯盏乱跳!
“废物!”多尔衮霍然起身,
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跪伏在地、
瑟瑟发抖的宁完我身上,
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你告诉本王,崇祯那个小皇帝,
竟然活着跑去了南边!
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
本王养着你们这群废物,
难道是让你们给本王添堵的吗?!”
宁完我,这位满清情报系统的核心汉臣,
此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
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回……回主子爷……奴才该死!
奴才底下的人……
确实没想到那朱由检竟如此狡诈如狐!
他……他竟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命一内宦假扮圣驾吸引火力……
奴才的细作拼死狙杀,
确实击中了龙辇,
杀的却是那替死鬼……
奴才的人……暴露后与明廷锦衣卫血战……
只……只逃出一人……
拼死将此消息带回……”
“狡诈如狐?好一个狡诈如狐的崇祯!”
多尔衮怒极反笑,胸腔剧烈起伏。
他刚刚斗垮豪格,
扶持年幼的福临登基,
自己以摄政王之尊总揽朝纲,
正是雄心勃勃欲挥师入关、
鼎定中原之时!
皇兄皇太极生前精心设计的借闯贼之手除掉崇祯、
或以“为崇祯复仇”之名入主中原的连环妙计,
竟被这“死而复生”的小皇帝彻底打乱!
这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多尔衮猛地抬脚,
狠狠踹在宁完我的肩头!
“嘭!”
宁完我猝不及防,
被踹得一个趔趄,
狼狈地歪倒在地,
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立刻又挣扎着爬起,
重新跪好,磕头如捣蒜:
“主子爷息怒!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求主子爷开恩!”
看着宁完我涕泪横流、
狼狈不堪的模样,
多尔衮胸中的暴戾稍稍平息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大清要入主中原,
离不开这些熟悉明廷内情的汉臣效力。
他不能因一时之怒,
寒了“奴才们”的心。
多尔衮缓缓坐回主位,
语气刻意放缓,
甚至带上了一丝“礼贤下士”的意味:
“起来吧,宁先生。
本王方才也是一时情急,
失了分寸。
先生为我大清殚精竭虑,
本王岂能不知?
还望先生勿怪。
大清……离不开先生这样的干才。”
宁完我如蒙大赦,
感激涕零地再次叩首:
“奴才不敢!
奴才万死难报主子爷知遇之恩!”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垂手侍立,
大气不敢出。
“崇祯不死,”
多尔衮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却带着更深的阴鸷,
“我大清‘为明帝复仇、剿灭流寇’
的大义名分就立不住!
入关的阻力会倍增!
他必须死!
而且,必须死在江南!”
“奴才明白!”
宁完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立刻躬身道:“奴才已加派最精干的眼线,
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南方,
定要摸清明廷小皇帝的行踪!
奴才向主子爷立下军令状!
明年开春之前,
必取崇祯项上人头,
献于主子爷阶下!”
“好!”多尔衮满意地点点头,
眼中寒光闪烁,
“本王信你!
万岁爷刚刚登基,
本王初摄大政,
八旗之中,
不服本王者大有人在!
此事若再出差池,
本王威信扫地,
你宁完我……也休想独善其身!”
他话语中的威胁,
赤裸裸不加掩饰。
宁完我心中一凛,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连忙赌咒发誓:“奴才明白!
奴才必竭尽全力,
万死不辞!”
“李自成的闯贼,
现在到哪儿了?”
多尔衮话锋一转,
问起了另一股关键力量。
……
崇祯十七年正月末,
运河重镇,张家湾。
虽已入春,
但北地的寒意依旧刺骨。
运河两岸的柳树刚刚抽出微不可察的嫩芽,
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尚未完全融化的薄冰。
庞大的南迁船队如同一条疲惫的巨龙,
静静地停泊在码头。
最大的御舟之上,
朱由检凭栏而立,
眺望着南方烟波浩渺的水路。
凛冽的河风吹拂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庞,
带来一丝清醒。
王承恩快步上前,
呈上一份刚刚收到的紧急塘报:
“陛下,陕西锦衣卫密报:
闯贼李自成已于正月在西安僭号称帝,
国号‘大顺’,建元‘永昌’!
现正倾巢而出,东出潼关,
前锋已入山西!
兵锋直指……京师!”
朱由检接过塘报,
手指在“大顺”、“永昌”
几个刺目的字眼上摩挲了片刻,
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终于……还是来了。”
他低声自语,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历史的大潮虽未改变,
但他这只蝴蝶的翅膀,
终究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扇动了一下——
他成功地在李自成兵临北京城前三个月,
逃离了那座注定沦陷的囚笼!
此刻的他,距离京师已有数百里之遥,
身后是相对平静、
仍在朝廷掌控之中的运河区域和富庶江南。
李自成主力在陕西,
张献忠正与四川明军缠斗,
整个南方的局势虽然暗流涌动,
却尚未爆发大规模民变。
只要船队顺利进入山东、淮扬,
抵达南京的道路,
在朱由检看来,
将是相对平坦的。
他紧绷了数月的心弦,
终于可以稍稍松弛片刻。
然而,这片刻的松弛转瞬即逝。
作为后世灵魂与崇祯记忆的融合体,
他太清楚接下来的历史走向了。
他摊开脑中那幅无形的历史画卷:
?三月中旬:
李自成攻陷北京,
崇祯自缢(原历史)。
?四月中旬: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山海关大战。
?五月:清军进入北京。
?次年(顺治二年)春:
清军大举南下,
弘光政权覆灭……
“如果一切照旧,
朕在南京,
最多只有一年的喘息时间。”
朱由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船舷,
眉头紧锁,“不!朕的南下,
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他迅速在脑中推演着各种可能:
1.吴三桂不降清?
自己已提前加封其为平西王(世袭),
并将他全家老小(包括那位传说中的陈圆圆)
都“请”到了南迁队伍中,
牢牢攥在手里!
这双管齐下,
能否改变这位枭雄的选择?
若能,清军入关时间必然大大推迟!
2.吴三桂依旧降清?
清军依旧在四五月入关,
击败李自成,占据北京。
那么,接下来呢?
清军是会如历史上一样,
先集中力量扫荡西北的李自成残部?
还是会因为自己这个“正牌”
大明皇帝在南方建立政权,
而改变战略,
优先挥师南下?
“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朱由检心中一凛,
“多尔衮不是傻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朕这个大明皇帝在南京,
就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他很可能在占据北京、
稳定京畿后,
立刻集结主力南下!
那么……留给朕的时间,
可能只有从五月到入冬前的短短……六个月!”
六个月!
训练新军、整顿吏治、
筹集粮饷、构建防线……
时间紧迫得令人窒息!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朱由检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南京虽是留都,
有现成宫室和六部框架,
但地处长江下游,
无险可守!
绝非久留之地!
必须尽快选定一个进可攻、
退可守的‘行在’!此地需具备:”
?出海口:万一战事不利,
可迅速登船出海,
保有最后退路!
舟山群岛?
福建沿海?
甚至……台湾?
(他脑中闪过郑成功的影子)
?易守难攻:
最好有山川地利可倚仗。
?财赋重地:
能就近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
“在抵达南京,
稳定局面后,
首要任务便是勘察地形,
选定此‘行在’!
同时,不惜一切代价,
拖延清军南下的脚步!”
朱由检的目光投向北方,
仿佛要穿透重重关山,
落在山海关和北京城上。
关键点:吴三桂!
朱由检深知,
吴三桂的抉择,
将直接影响历史的走向,
也决定着他能争取到多少宝贵时间。
为此,他在离开北京前,
已经布下了三重棋:
1.加封笼络:
八百里加急圣旨,
加封吴三桂为平西王,
世袭罔替!
用实实在在的王爵,
抵消满清可能开出的价码。
他要让吴三桂知道,
跟着大明混,
一样能封王!
2.家眷为质:
严令将吴三桂全家
(父吴襄、爱妾陈圆圆及所有在京亲属)
全部纳入南迁队伍,
严加“保护”(实为软禁)。
并派人将此消息透露给吴三桂。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若敢投敌,
家眷性命难保!
朱由检清楚,
以吴三桂的枭雄心性,
家眷未必是其最终抉择的决定性因素,
但至少是一个沉重的砝码,
能让他投鼠忌器。
3.大义名分与后路:
他特意留下一道密封的谕旨给李自成
(由心腹太监藏在京城某处,伺机传递),
内容简单直接:
只要李自成肯归顺朝廷,
承认大明正统,
朱由检愿赦免其一切罪责,
并册封其为“西北王”,
允其节制陕甘等地,
联合抗清!
朱由检期望,
民族大义和现实的生存压力,
或许能让这位草莽英雄在面临清军威胁时,
做出不同的选择,
至少能拖住清军更长时间。
这些布局,
是他竭尽所能埋下的种子。
能否开花结果,
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朱由检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
而蝴蝶翅膀的效应,
也充满了未知。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喃喃自语,
目光重新投向烟波浩渺的运河。
船队即将再次启航,
顺流而下,
驶向那座秦淮河畔的金陵古城。
那里,将是他重整山河的起点,
也可能是大明帝国最后的堡垒。
他转身,对肃立一旁的王承恩沉声下令:
“传旨船队,加速前进!
务必在二月中旬前,
抵达淮安!
同时,密谕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朕将不日抵达!
令其整肃留都,
清点武库粮仓,
准备接驾!
另……密查南京城中,
可有暗通北虏或流寇者!
若有异动,
先行锁拿,
待朕亲审!”
“老奴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迅速下去安排。
朱由检站在船头,
看着运河两岸逐渐后退的萧瑟景象。
南方的天空似乎比北方更蓝一些,
但朱由检知道,
这片看似平静的天空下,
隐藏的惊涛骇浪,
或许比北方的寒冰更加刺骨。
一场围绕着江南半壁江山、
关乎国运兴衰的棋局,
随着他的到来,
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必须成为那个掌控棋局、
落子无悔的弈者。
南京,秦淮河畔。
桨声灯影依旧,
丝竹管弦未歇。
留都的繁华似乎并未因北方的战火而稍减。
然而,在巍峨的南京皇宫深处,
在戒备森严的兵部衙门内,
暗流已然汹涌。
接到皇帝密旨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这位以刚正清廉著称的干臣,
正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另一份来自北方的密信。
信的内容让他心惊肉跳:
“睿王(多尔衮)震怒,
已遣‘血滴子’南下,
誓取今上性命……江南巨贾,
或有暗通款曲者……望公早作绸缪……”
史可法猛地将密信攥紧,
指节发白。
他走到窗前,
望向北方,眼中充满了忧虑。
皇帝陛下即将到来,
带来的不仅是中兴的希望,
更是一场席卷整个南中国的巨大风暴!
而他,史可法,
将身处这风暴的最中心。
如不符各位彦祖口味,
请大大们海涵。
求订阅求鲜花求收藏
求月票求打赏什么都求。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