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永定门外。
冬日的阳光惨白而清冷,
映照着这座即将被遗弃的帝国心脏。
虽然朱由检早已下旨,
为节约民力、避免扰民,
南迁仪仗一切从简。
但皇帝离京,终究非同小可。
从紫禁城到永定门,
这条象征帝国中枢的道路,
依旧被象征性地铺上了一层新垫的黄土,
试图掩盖仓皇,
粉饰出一丝“从容”的假象。
朱由检身着玄色常服龙袍,
端坐在装饰相对朴素的龙辇之中。
辇车缓缓驶出威严的大明门,
碾过那层薄薄的黄土。
透过辇窗缝隙,
他看到道路两旁被远远隔开、
由周遇吉麾下士兵严密把守的警戒线,
以及更远处影影绰绰、
被隔绝在帷幕之外的京城百姓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逃离樊笼的决绝,
还是告别故都的苍凉?
龙辇前方,
是五百名盔明甲亮、
手持长戟的骑兵开道,
铁蹄踏在黄土路上,
发出沉闷而肃杀的声响。
龙辇后方,
是皇后周氏的凤辇,
再后面则是挤满了文臣武将、内廷人员、
以及装载着抄家所得巨额金银、
重要典籍、器械物资的庞大车队。
整个队伍蜿蜒数里,
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巨龙。
周遇吉顶盔掼甲,
骑着高头大马,
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兵家丁,
紧紧护卫在龙辇左右,
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任何可能的异常。
他的妻子刘氏,
这位同样英气勃发的将门虎女,
则率领着二十余名健壮剽悍的女家丁,
持刀护卫在皇后的凤辇旁。
襄城伯李国祯临时招募组织的五千青壮民夫,
在周遇吉六千精兵的严密监视和刀枪弓弩的威慑下,
推动着沉重的辎重车辆,
气氛紧张而压抑。
为了防止建奴或闯贼细作混入围观百姓中趁机发难,
周遇吉与蒋德璟煞费苦心,
不仅禁止百姓靠近,
更在道路两侧二十步外设置了连绵的帷幕遮挡视线。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致命的杀机,
并非来自地面的人群,
而是来自高处!
就在龙辇行至距离永定门瓮城不足百步、
一处相对密集的民居区域时——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
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声音来自道路右侧一栋不起眼的两层民居阁楼!
那扇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推开一尺宽的缝隙,
一支粗壮的、黑洞洞的斑鸠铳管,
如同毒蛇的信子,
正对着下方不到五十步距离的龙辇!
这声巨响仿佛是信号!
“砰!”“砰!”“砰!”
几乎是同时,
从前方和左后侧另外几处隐蔽的民居窗口、
甚至一处废弃的角楼里,
也爆发出同样致命的轰鸣!
数道白烟瞬间腾起!
灼热的铅弹撕裂空气,
带着刺耳的尖啸,
如同死神的请柬,
精准地覆盖了朱由检所在的龙辇!
“噗嗤!”“咔嚓!”
威力巨大的斑鸠铳铅弹,
轻易地洞穿了龙辇相对单薄的木质厢壁!
碎裂的木屑四溅!
整个龙辇剧烈地摇晃起来!
其中一发铅弹更是直接穿透了辇门,射入了内部!
“啊——!”
“护驾!护驾!有刺客!”
周遇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目眦欲裂,
瞬间拔出腰间长刀!
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他眼睁睁看着陛下的龙辇被数枚铅弹击中!
辇内一片死寂!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瞬间冻僵了周遇吉的四肢百骸!
“陛下!”
“陛下中弹了!”
“陛下啊——!”
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瞬间蔓延!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宫女、太监、内眷们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一些胆小的文官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更有甚者,
看到龙辇上那触目惊心的弹孔和弥漫出的硝烟,
以为皇帝已然驾崩,
竟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天塌了!大明完了啊!”
“呜呜呜……陛下……”
哭声如同连锁反应,
迅速感染了更多的人。
女眷们的呜咽,官员们的悲嚎,
混杂着士兵们因主君突遭不测而产生的茫然与恐慌,
整个南迁队伍的行进彻底停滞,
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绝望之中!
周遇吉带来的六千精兵,
军心瞬间动摇,
人人脸上写满了无措——陛下都没了,
他们拼死护卫,
还有什么意义?!
永定门高高的城墙雉堞后,
一个穿着普通明军号衣、
却剃着金钱鼠尾辫的身影,
正用单筒千里镜冷冷地注视着下方乱成一团的明廷队伍。
看到那被打成筛子般的龙辇,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狞笑,
用流利的满语对身旁一名同样打扮的同伴低声道:
“速回沈阳,禀报主子爷!
明国小皇帝崇祯,
已被我大清神射手狙杀于永定门外!
其南迁美梦,已成泡影!”
“嗻!”同伴眼中也闪过一丝狂喜,
迅速躬身,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
消失在通往德胜门方向的阴影里。
这名建奴细作头目放下千里镜,
志得意满地望向那片混乱,
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清铁骑入主中原的辉煌景象。
他低声嗤笑,用满语自语道:
“崇祯啊崇祯,还想逃去南边?
痴心妄想!
我大清皇上圣明烛照,
早已算定,你踏出京城之日,
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这京城,注定是我大清的囊中之……”
他得意的自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那得意的笑容,
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声低吼,再次举起千里镜,
死死盯住下方!
只见混乱的核心,龙辇旁,
宁武伯周遇吉竟猛地掀开了那千疮百孔的辇门!
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把将里面那个穿着明黄龙袍、
头戴翼善冠的身影粗暴地拖了出来!
那“皇帝”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
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显然已经毙命。
然而,周遇吉接下来的动作,
却让所有看到的人目瞪口呆,
也让城墙上的建奴细作惊骇欲绝!
周遇吉竟当着无数双眼睛,
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把扯开了那具尸体的腰带,
将其裤子猛地扒了下来!
露出了下体!
“诸位!勿慌!!”
周遇吉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激动和释然,
响彻云霄:“陛下早已料定今日出城必遭贼子暗算!
为防不测,特命一内宦假扮圣驾,
引蛇出洞!此獠绝非陛下!
蒋阁老!王公公!襄城伯!
你们看仔细了!
此人可有陛下龙颜?!
可有男子之根?!”
被这惊变震得魂不附体的蒋德璟、
王承恩、李国祯等人,
闻言如遭雷击,旋即狂喜!
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到近前,
借着惨淡的晨光,
仔细辨认那尸体的面容和下体。
“不是!不是陛下!”
蒋德璟老泪纵横,
激动得浑身颤抖,
高高举起双手,
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此乃宦官!绝非陛下!
陛下无恙!陛下无恙啊!”
“是宦官!是宦官!”
王承恩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
高高举起:“陛下早有谕旨在此!
陛下早已安然出城!
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诸君勿乱!速速整队!”
刚才还哭天抢地、
以为天塌地陷的襄城伯李国祯,
此刻也看清了尸体特征,
巨大的悲恸瞬间转化为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
跳着脚大喊:“没错!是太监!
陛下不可能没有……那个!
陛下没事!陛下圣明啊!”
凤辇内,一直紧攥着手帕、
脸色惨白如纸的周皇后,
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
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几乎虚脱般软倒在座位上,
泪水无声滑落,
却是喜悦的泪水。
真相如同惊雷,
瞬间劈散了笼罩在队伍上空的绝望阴云!
嚎哭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呼、
死里逃生的庆幸、
以及对皇帝陛下神机妙算的由衷敬畏!
混乱的队伍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在军官们的呵斥下,
开始迅速恢复秩序。
“朱——由——检!”城墙上,
那名建奴细作头目死死攥着千里镜,
指节捏得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英俊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挫败而扭曲变形!
他精心策划、以为万无一失的狙杀,
竟然成了对方计谋的一部分!
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被戏耍于股掌之间!
他几乎要将手中的千里镜捏碎,
从牙缝里挤出怨毒的低吼:
“好!好一个狡猾的南蛮子皇帝!
竟有如此心机!
我必让你……不得好死!”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
卢沟桥。
古老的石桥横跨在冰封的永定河上,
在清冷的晨光中静默无言。
一轮残月低悬天际,
散发着朦胧而孤寂的清辉,
映照着桥头一个牵马而立的孤独身影。
朱由检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青色棉袍,
头上戴着遮住大半面容的暖帽,
脸上沾着些赶路的风尘。
他轻轻抚摸着坐骑温热的脖颈,
目光越过石桥,
投向南方朦胧的地平线。
昨夜秘密出宫,单人独骑,
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潜行至此。
为了尽快脱离险境,
他不惜冒险策马狂奔,
甚至在崎岖处不慎摔落,
膝盖处传来阵阵隐痛。
但这疼痛,
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
晨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鬓发,
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
胸中激荡着破笼而出的快意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冀。
京城那场精心设计的刺杀闹剧,此刻想来,
不过是他逆天改命之路上的第一道小小涟漪。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北方京城的方向,
那里,象征着他过去的枷锁和绝望。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他翻身上马,动作虽不算娴熟,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马鞭轻扬,指向东南:
“走!去通州!等他们汇合!”
如不符各位彦祖口味,
请大大们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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