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亲自操刀，将猪脚剁成大小合适的块状，焯水洗净。梦瑶则拿出江辰刚带回来的宝贝——一个小纸包，里面是花椒、八角、桂皮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香料。璐璐负责烧火，控制着灶膛里的火苗保持稳定的小火。
猪脚块被重新放入铁锅，注入清水没过，投入珍贵的香料，又撒上一把粗盐。随着锅盖盖上，灶膛里的小火持续舔舐着锅底，水渐渐烧开，转为细密的小泡翻滚。
奇异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醇厚气息，开始顽强地穿透锅盖的缝隙，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先是清淡，继而越来越浓郁霸道，最后整个灶房、甚至整个小院，都被这勾魂夺魄的香气所笼罩。
那香味，是油脂的丰腴，是胶原蛋白的黏稠感，是香料沉淀的底蕴，是漫长炖煮带来的深沉诱惑。
晚饭上桌时，简陋的炕桌上摆开的景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堪称丰盛至极。居中是一大盆颤巍巍、油亮亮、散发着惊人热气和浓香的炖猪脚，汤汁呈现出诱人的酱色，黏稠得能挂住筷子。
旁边是一盘刚刚炸好不久、金黄酥脆、撒了点细盐的油渣，散发着纯粹的焦香。还有一盘梦瑶用新得的白面炒出来的土豆丝，根根分明，带着面食特有的柔韧和焦香。
璐璐坐在桌边，眼睛亮得惊人，不停地吸着鼻子，喉头滚动，显然是馋坏了。
但她还是强忍着，先用筷子夹起一块炖得最软烂、皮肉几乎分离的猪脚肉，小心翼翼地放到江辰碗里：“姐夫，你出力最多，这块最肥最烂，你吃！”
接着又夹了一块放到梦瑶碗里，“姐，你也吃！”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小的，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唔——！”肉块入口，那软糯的猪皮几乎不需要咀嚼，轻轻一抿就在舌尖化开，浓郁的肉香和香料的味道瞬间充盈口腔。瘦肉部分也炖得恰到好处，丝丝分明却不柴，饱吸了汤汁的精华。
璐璐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含糊不清地嚷道：“好吃！太好吃了！姐，你手艺真好！姐夫带回来的猪脚也好！”
江辰看着璐璐那满足的小模样，笑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又拿出一样东西——一瓶贴着红标的简装白酒，上面印着“二锅头”三个字。透明的玻璃瓶里，晃荡着清澈的液体。
“啊！酒！”璐璐眼睛更亮了。
梦瑶却是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紧张：“这……喝酒啊？”在她的印象里，酒这东西，通常跟男人们干活累了，或者办红白喜事时才有关系。
平日里，尤其是女人家，是很少沾的。
“今天高兴！”江辰拔开瓶塞，一股辛辣醇厚的酒香立刻散了出来，冲淡了些许肉香，却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气氛。
他找来三个用竹子新削出来的“茶杯”——这是他下午等炖肉时顺手做的，杯壁打磨得还算光滑。
“来，都少喝一点，暖暖身子，也庆祝庆祝！”他看向梦瑶，眼神温和，“就一点点，意思意思，图个吉利。”
梦瑶看着江辰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那瓶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点羞涩和尝试新事物的紧张：“那…那就一点点。”
“我也要！我也要！”璐璐立刻把自己的竹杯推过去，生怕被落下。
江辰笑着，给梦瑶的杯子里浅浅地倒了小半杯，又给璐璐倒了更少的一点点，最后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清澈的酒液在竹杯中晃动，映着跳动的油灯光芒。
“来！”江辰举起竹杯，声音洪亮，“庆祝咱成了一家人！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越过越好！”
“嗯！一家人！红红火火！”璐璐兴奋地学着样子，用力举起杯子。
梦瑶也红着脸，双手捧起自己的竹杯，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一家人，越来越好。”
三个粗糙的竹杯在空中轻轻碰到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冬夜最后一丝寒意，也点燃了心头的希望。
璐璐被那突如其来的辛辣呛得小脸皱成一团，咳了几声，但随即又觉得那股暖意从胃里扩散开，舒服得很，忍不住又小口抿了一下。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欢声笑语不断。
桌上的猪脚和油渣下去了一大半，那瓶二锅头也下去了小半瓶。梦瑶喝得最少，只是脸更红了些，眼神更柔了些。
璐璐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高兴，江辰给她倒的那一点点，她偷偷趁人不注意又添了两次，此刻后劲上来，整个人都晕陶陶的。
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脑袋也晕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
“姐…姐夫……好晕哦……”她嘟囔着，身子软绵绵地往旁边一歪，脑袋就靠在了江辰的肩膀上，眼睛已经彻底睁不开了。
“这小妮子，让你贪杯！”梦瑶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把璐璐扶起来，“走，回你那屋睡去。”
炕桌已经撤下，屋里弥漫着饭菜余香和淡淡的酒气。窗纸被外面的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预示着一场寒流即将到来。
“别动她了。”
江辰低声阻止了梦瑶的动作。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动作轻柔地将靠在自己身上的璐璐扶正，然后俯身，一手抄过她的腿弯，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像抱一个孩子似的，轻松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璐璐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小脑袋一歪，很自然地枕在江辰的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彻底睡沉了，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江辰抱着璐璐，转身就往自己睡的那间屋子的热炕头走去。那炕烧了一整天，此刻正是最热乎的时候，炕席都微微发烫。
梦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过去，站在炕边，看着江辰小心翼翼地把璐璐放在热炕的最里面，又拉过厚实的棉被给她仔细盖好，一直盖到下巴颏。昏黄的油灯光下，璐璐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这……”梦瑶有些迟疑，脸上泛起红晕，声音细若蚊呐，“她睡这儿……那…那咱……”
江辰直起身，走到梦瑶面前。他个子高大，身影在油灯下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一股属于山野的、混合着柴火和肉食的独特气息。
他低头看着梦瑶，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担当。
“外面刮大风了，听着没？”
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沉沉的，像碾过松软的雪地，“你听这风声，呜嗷呜嗷的。她那屋的炕，一天都没烧，冰窖似的。这小身板，喝了点酒又吹了风，睡凉炕，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梦瑶微微泛红、带着羞涩和不安的脸颊上，“今晚就让她在这儿睡，炕头热乎。你也睡这儿。”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梦瑶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小兔子。她当然知道江辰说得对，璐璐睡冷炕肯定不行。可……三个人……睡一个炕？这……她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垂着眼帘不敢看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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